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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艺术形而上学性的思考

作者:王元骧
出处:论文网
时间:2007-01-06
[内容提要] 艺术的形而上学性的思想是柏拉图、康德美学以及浪漫主义诗学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它对于抵制自启蒙运动以来由于科技理性、工业文明的片面发展所造成的人的异化和物化,提升人的精神品性,实现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使人拥有真正意义上的人的生活方面,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本文在对艺术形而上学性的思想在作历史回顾和理论分析的基础上,还具体地从艺术与人生的关系的角度,论证了艺术形而上学性是它的对象所必有的,是对人的生存所必需的,也是一切美的艺术所必具的。

[关键词]思考  形而上学  艺术  柏拉图   思想

 

在今天,当艺术为金钱所收买,丧失它自身所固有的人文性,而沦为人们休闲、消遣的玩物;当作家不再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满足于对所谓“原生态”的生活的真实呈现,而使作品日趋粗鄙化、浅俗化;当艺术理论正在怀疑美是否还是艺术的本质属性,并致力于消解美的超验的、形而上学的意蕴,而把它贬降为只是感官和欲望的对象的时候,回过头来再重新来探讨和阐述艺术的形而上学性的问题,对于我们思考和认识艺术的性质,恐怕是不无启示的。

形而上学就是一种超越经验之上的追问,是一个属于本体论的问题。谈到艺术的形而上学性,我们就不能不想起并回溯到被克罗齐称之为“美学之父”的柏拉图的美学思想。柏拉图认为世界的本原是“理念”。这种理念的内容在他那里就是指他在《理想国》中所说的“正义”(如他在《会饮篇》中认为“最高美的思想和智慧是用于齐家治国的,它的品质通常叫做中和与正义”),亦即人们所追求的一种至高、至善的社会理想,一种被哲学家所称之为永恒的、终极的真理。它作为世界的“范型”是不可能在现实世界中存在的,而只属于灵魂观照的对象,是属于灵魂世界的东西。因为根据他的灵肉二分的思想,他认为“灵魂在进入肉体以前就已经存在,并且具有绝对理念和本质的知识” (1)。而美就是就是理念的一种存在形式,所以它总是超验的,相对于变化不定的现实世界来说,它“是永恒的,无始无终,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现实世界中“一切美的事物都以它为源泉”,都因为“分有美自身”而成为美(2)。这样,能否表现美的理念也就成了柏拉图评判艺术优劣所依据的最基本、也是最高的准则。他排斥史诗和悲剧,除了认为它们都是理念世界的摹本,是“影子的影子”,也就是它“只跟事物的表面,只跟外形打交道”,不足以反映理念的真实之外;还认为摹仿诗人为了讨好群众而不去费心思来摹仿人性中的理性部分,而只“看重容易激动情感和容易变动的性格”,让读者和观众拿旁人的灾祸来滋养自己的哀怜癖(3),而与建立“正义的国家”和培养“正义的个人”,亦即能以理智来驾驭情感与意志,成为知、情、意三者谐调统一、全面发展的理想城邦的理想公民有害。但这并不意味着柏拉图完全否定艺术,因为与之同时,他又很重视和强调音乐(虽然音乐一词在古希腊含义很广,包括现今的音乐、艺术、文学哲学等,所以罗素认为“音乐差不多与我们所称的‘文化’同样广泛”;但从柏拉图的论述来看,他所着眼的主要还是狭义的音乐)对于青少年的教育作用,认为“节奏与乐调有最强烈的力量浸入心灵的最深处” ,使心灵因而美化,具有辨别美丑的能力,当人在“理智还没有发达的幼年时期,对于美就有这样正确的好恶,他就会亲密地接近理智,把她当作一个老朋友看待,因为他过去的音乐教育已经让他和她很熟悉了” (4)。这说明柏拉图对艺术并非一概采取排斥的态度,他对艺术的取舍只是以它能否表现理念、真理、有利于塑造正义的个人而定。他所反对的只是那些挑动情欲,使人性中的低劣部分得到不应有的放纵和滋养的那一部分艺术,他反对的目的是为了使青少年变得英勇坚定、积极向上而有利个人的正义和国家的正义的培养和建设。所以他根据“所见真理之多少”、亦即灵魂中所具有的“关于绝对理念和本质知识”的程度,把艺术家分为两种,并分别归于第一等和第六等。属于第一等的是“爱智者、爱美者或是诗神和爱神的顶礼者”,他们“所见真理最多”;属于第六等的是“诗人或其他摹仿艺术家”(5)。由于摹仿只是影子的影子,它所表现的真理自然也就十分有限。既然理念是一种超验的、范型性的、在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的东西,因而在审美的认识论上,他认为对于美就不能凭借感官而只有通过灵魂才能观照,也就是要认识美的理念,只能凭借灵感,就是那些“爱智慧者、爱美者或是诗神和爱神的顶礼者”的灵魂在迷狂状态下对于在依附于他们肉体之前从上界所曾观照过的美的理念的一种回忆,若是“不失去平常的理智而陷入迷狂,就没有能力创造,就不能代神说话”,所以他认为艺术家的本领“不在于技艺而是一种灵感” (6)

柏拉图的上述观点是建立在以灵魂和肉体、感性和理性二分对立的思想基础上的。由于他认为美的理念、美本身作为一种范型性的存在,一种灵魂的对象,它在现实世界中不仅是不存在的,而且认为一沾带感性形式,就使它失去无限性和永恒性而变成有限的、不完美的。这就使得他对感性世界,对感觉活动一般都采取排斥的态度。他批评智者普鲁泰戈拉提出的“人是万物的尺度”的口号,其理由就是知识和真理都不是感官的对象,因为感官是没有共同的对象的,它不能认识事物的共同性,所以“感觉总是相对的、个别的”,“只有思维才能认识事物的真象,只有思维才能领略事物的存在。”(7) 据此,他把这种思维能力的培养托付给数学,认为只有数学才能“迫使灵魂使用纯粹理性通向真理本身” (8),这就奠定了西方传统理性主义哲学的思想基础,并深刻地影响了笛卡尔、斯宾诺莎、莱布尼茨等人的哲学思想。

这种观点到了19世纪随着意志哲学、生命哲学的兴起,招来了许多非理性主义哲学家如尼采等人的非议和不满。为了为他们自己的哲学思想的发展扫清道路,他们都把批判的矛头直指柏拉图(尼采在他的著作中常以“苏格拉底主义”代指,因为柏拉图在哲学对话集中都是引用或借用苏格拉底的话来申述自己的观点的,两者之间一般很难分别),说柏拉图是一个“高级的骗子”,他“对柏拉图的不信任是深入骨髓的” (9) ,这些批判显然是粗暴的、简单化而不全面的。因为他们没有看到柏拉图的理念论在理性主义和形而上学思想覆盖下所包含的深刻真理,这就是通过把灵魂和肉体,感性和理性对立分割所表明的人的精神生活在人的实际生活中的重大意义:他吸取和继承希腊北方色雷斯的奥非教派所提出的“灵魂不朽”,强调只要保持灵魂的纯洁,就可以获得永生的思想,认为“肉体使人们充满情欲、恐惧、狂想和愚昧,使我们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肉体是困惑的源泉;灵魂只有驱除肉体的困扰,才能获得纯粹的知识”而向理念的世界提升。所以“真正的哲学家厌恶各种本能的需要,他们不关心肉体的快乐而全神贯注于灵魂的自由”。因而我们为了“使心灵纯洁,就要努力使灵魂与肉体分离,使灵魂摆脱肉体的枷锁”。这样,就可以达到“拯救灵魂”的目的 (10) 。这思想应该说是很深刻的。所以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柏拉图是“希腊的浪漫派”,“他的确赋有崇高的灵魂,一切高贵而伟大的东西可以把它吸引到狂热的地步;可是他却不是游手好闲的梦想家,他想的可不是星空的世界,而是地上,他不是想着幻影,而是人”。(11)这准确而深刻不过地说明柏拉图的理念论、包括美的理念在内,形式上虽然是主观的、抽象的,而实质上却是客观的、现实的,它的根基深深地扎在对人的生存意义的思考中,表明真正的人的生活不应该只囿于在物质上和肉体上的满足,而应该还具有一种超越于感性物质之上的形而上学的精神追求。所以他所倡导的理性与后来启蒙运动所提倡的理性不同,与其说是一种知识理性,不如说是一种生存理性。就像美国学者巴雷特所指出的:“我们不能把柏拉图的理性主义看作是冷静的科学研究,就像后来欧洲启蒙运动可能为自己规定的那样,而必须看成是一种充满激情的宗教学说,——一种向人许诺可以从死亡和时间中获得拯救的理论”,所以柏拉图的理论虽然“是一种关于本质而不是关于存在的哲学”,然而“他把哲学问题的研究看成在根本上是个人获得拯救的手段的思想仍是存在主义的。”“对柏拉图这个雅典人来说,所有形而上学的思辨不过是人在充满激情地寻求理想的生活方式时的工具——简而言之,是探求救人的工具”。因为“进入理性主义的伟大进步必须要有自己的神话”(12)

正是出于对美的这种超验性、形而上学性的认识,所以柏拉图不是把审美看做是一种感官的享受和满足,而是沟通经验世界和超验世界、获得大全“学问”,培养“正义的个人”、建设“正义的国家”、按照理念这个范型来塑造世界的一条通道。他在《会饮篇》中通过第俄提玛之口描述了审美对于人的精神的提升这样一个过程:“先从人间个别的美事物开始,逐渐提升到最高境界的美,好像升梯,逐步上进,从一个美形体到两个美形体,从两个美形体到全体美形体;再从美形体到美的行为制度,从美的行为制度到美的学问知识,最后再次从各种美的学问知识一直到只以美本身与对象的那种学问,彻悟美的本体”,从而进入审美所能达到的一种最高的境界。他还用灿烂辉煌的词句作了这样描写:“这时他凭临美的汪洋大海,凝神观照,心中起无限欣喜,于是孕育无量数的优美崇高的道理,得到丰富的哲学收获。如此精力弥满之后,他终于一旦豁然贯通唯一的涵盖一切的学问,以美为对象的学问。” (13)他在审美教育中之所以特别看重音乐,就是由于在他看来,音乐与哲学最为接近,最能互相沟通,“哲学就是一门最崇高最优秀的音乐” (14) 。所以“音乐教育也最能达到对于美的爱” (15),使人的精神达到与至善的、理念的世界实现统一。这表明他不但把美的艺术的最根本的性质看作是形而上学的,同时也是立足于从与形上的、本体世界的关联中来考察和评判艺术的,这我认为就是柏拉图留给我们最宝贵的美学遗产。

但是柏拉图的美学遗产中的这些精华,在他身后很长时间并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注意和重视。它首先遭到他的学生亚里斯多德的否定和抛弃。亚里斯多德在继承柏拉图的,也是自德谟克里特以来在古希腊流行的“摹仿说”的时候,根据他在《物理学》中提出的“自然是事物生成的本原”的观点,在艺术对象问题上首先以“自然”(亚里斯多德的“自然”是广义的,包括“人”在内)转换了柏拉图的“理念”,认为艺术的本质就是对自然的“摹仿”。与之相应,在艺术认识论上,也从柏拉图的强调“灵感”(“神灵凭附”、“代神说话”)而转变为注重观察,认为只有善于观察,摹仿才能达到“惟妙惟肖”而使人产生愉快。这明显地反映了古希腊理性哲学从“智慧理性”向“科学理性”转化的一种动向。因为“智慧”不完全等同于“知识”,它不仅关乎自然,而且还关乎人生,即它除了知识的真理之外还包含着生存的真理。所以这种转向的结果如同巴雷特所说的:“理想的圣人转变成纯粹理性的人,其最高体现是纯理性的哲学和纯理论的科学家,苏格拉底之前的思想家对于大自然所具有的那种在很大程度上出于直觉的看法,在亚里斯多德那里让位于冷静的科学了” (16)。这样,就使得亚里斯多德的形而上学排除了智慧理性中原本具有的生存真理的内容(他把这方面的内容归之于“伦理学”的研究对象),而变成仅仅是一个知识真理的问题。所以,我觉得我们在肯定亚里斯多德对柏拉图批判的合理性的同时,也应该看到在关于艺术问题上,由于他对柏拉图的理念世界以及它所包含的神性、精神性、生存真理的形而上学性的否定和抛弃所导致的对艺术的深度模式、对于艺术在提升人的意义和作用方面认识的淡化和消解。虽然他也强调“写诗这种活动比写历史更富于哲学意味” (17),但这只是从个别与一般的关系而言,而完全没有就经验与超验的关系方面来加以探讨的意思。这我认为又是在柏拉图思想基础上的退步。所以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柏拉图比亚里斯多德具有更多真正伟大的思想;也许,他的理论甚至不仅比亚里斯多德深刻,而且还比他更完整,”虽然“它并没有给归纳成为体系,一直到最近几乎还没有引起什么注意。”(18)这评价我认为是深中肯綮的。

当然,柏拉图主义到了希腊晚期的“新柏拉图主义”以及中世纪宗教神学中曾有一度复活,但是它们“按照埃及的调子篡改了柏拉图哲学”,把理念发展成为太一,神和上帝,认为只有在上帝、天主身上,正义的人才能找到快乐,借此来解释宗教神学、比附基督教教义、证明上帝的存在;而不再看作是一种基于人的生存活动的内心追求。这样就消解了柏拉图美学思想原有的存在论意义,就像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他们只“不过在表面上和这种哲学保持一致”,而在实质上“和柏拉图哲学完全大异其趣” (19),几乎完全充当了宗教的奴婢和宗教的辩护士。所以到了文艺复兴时期,为了反对宗教神学以及教会对艺术的统治的需要,当时的人文学者所关注、所力图恢复的自然必然是亚里斯多德的科学的传统,如卡斯特尔维屈罗、马佐尼等人就是通过诠释亚里斯多德的《诗学》来发表自己的艺术见解的。这样,对艺术的超验性和形而上学性的思考,也就进一步随之丧失。

而人们对艺术的形而上学性的意义的重新发现是历史进入了18-19世纪之交才发生的事情。由于启蒙运动提倡的科技理性所带来的社会弊病,使得人们不得不重新思考起人自身生存的意义和价值的问题。这突出地反映在卢梭和康德的哲学著作里,其中在康德的著作中表现得尤其鲜明、尖锐和突出。出于对科技理性并非万能,对于人的生存来说,更为根本的还有一个道德理性问题的这一认识,康德提出要“限制知识”,“为信仰留有余地” (20)。并认为审美对于人的尘世生活的意义就在于它沟通经验的“现象世界”和超验的“本体世界”,使人成为“作为本体看的人” (21)。康德所说的本体世界与柏拉图的理念世界一样,所指的都是一种“至高的善”,它只是一种“道德的确实”而非“逻辑的确实”,只是一种主观上的“确信”而非客观上的“实在”。所以它并非属于知识领域而只是信仰领域内的问题(22)。尽管这种主观上的确信也许只是“空幻的诺言”,但如同罗丹所说:“在我们的生命中,这些空幻的诺言却能使我们的思想跃跃欲动,好像长着翅膀一样,”“使我们的心灵飞跃,向着无限,永恒,向着知识与无尽的爱”(23)。足见它对于一个真正的人的生存活动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这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于艺术的形而上学性,以及这种形而上学性对于完成人自身的自我建构的意义的热切的呼唤。这思想首先影响到了当时正在欧洲兴起的浪漫主义艺术思潮。

浪漫主义于18-19世纪之交首先在英国和德国之间交互影响而发展起来。但是由于各国的历史文化背景不同,英、德的浪漫主义又都打上了各自国家鲜明的思想和文化的印记。英国是哲学上经验主义的发源地,德国是理性主义的一大王国,这就决定了德国浪漫主义偏重于哲学思辨,而英国浪漫主义倾向经验心理的描述。但是它们作为反对启蒙运动和科技理性而发展起来两支盟军,其共同性毕竟要远远大于差异性。这种共同性表现为与它们之前的古典主义思潮不同,在艺术观上,它们都力图从自文艺复兴以来在欧洲占统治地位的亚里斯多德的诗学传统中挣脱出来,而把柏拉图奉为自己追随的对象。这种复活柏拉图主义的意图和目的,在浪漫主义诗论家的心目中都非常明确:就是为了抵制自启蒙运动以来以及在启蒙思想指导下所日益发展起来的现代科技文明所造成的人的异化和物化。这种异化和物化突出地表现为,人正在逐步地沦为物的奴隶,被物欲所支配和控制着,满足于尘世享乐,使得一切德行都在功利原则支配下日趋化解;人从而也就失去了自身应有的精神追求,不仅沉溺于在物质利害上的精打细算,而且“把所有超出他们感官的感受性的界限以外的现象统统视为病态”,“随时慷慨地以狂热、荒谬等名称相与”来加以排斥,而“把凡是不愿屈就于尘世的事务的有用性的德行,启蒙运动按照它的经济的倾向一概斥之为空想。”(24) 这样一来,启蒙运动所倡导的“理性”在人生实践中也就“成了感官的奴婢”,丧失了理性所原有的,亦即“智慧的理性”所包含的“生存的真理”的内容,以及它自身所固有的目的(亦即“人的目的”)而蜕化为仅仅使人从外在世界获取某种利益的手段。这样,人也就成了一种工具、一种碎片,而不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了。正是出于拯救日趋异化、物化的人的愿望,找回为科技文明所消融了的人身上所固有的精神品性的要求,浪漫主义抛弃了亚里斯多德而把目光转向柏拉图,把柏拉图看作是“真正的诗人” (25),认为柏拉图的哲学“是未来的宗教宣言” (26),特别是力图从柏拉图的理念论的美学思想中,来重新发现艺术的超验性和形而上学性的精髓,表明艺术是一种“永恒的真理”,它“在我们的人生中替我们创造了另一种人生,使我们成为另一个世界的居民” (27) ,它的意义就在于为我们这个平庸的时代创造一种“神话”,召回“只有这种神圣的灵光才是的诗的灵魂”, 认为“如果没有这种神话,就不能达到艺术的高度和科学的深邃”(28)。这样,艺术也就被视同为一种宗教,——因为这种“对超验的东西的兴趣就是宗教的本质” (29)。因而艺术也就不再像古典主义那样,被看作只是给人以求知的满足,而认为是按照那种超验的、永恒的、神圣的理念世界的美来设定人生,所以它对人的生存具有本体论的意义。这就是前面谈到康德在论及道德形而上学时所说的唯有这种至善的、终极的目的才能最终完成对于人的本体建构、使人超越感性世界而成为“作为本体看的人”的精义所在。

由于美在本体上是一种超验的、形而上学的存在,它自然也就不能单凭智力活动,而且必须凭借心灵去进行领会。所以在美的认识论上,浪漫主义也就不像古典主义那样,去借鉴科学的成果,而从柏拉图的灵感说以及宗教思维方式中去寻求启悟;不仅不像古典主义那样认为只凭观察就可以把握,而且某种意义上都否定分析性的观察、否定科学性的推演在创作中的渗透,认为“它的作用是把事物关系只当作关系来看,它不是从思想的整体来考察思想,而把思想看作导向某些一般结论的代数演算” (30)。而强调对于像美这样一种超验的存在,只能是凭借综合性的心灵活动,通过直觉、体验、想象、灵感去与之进行沟通。这样,创作主体就不像在抽象思维活动中的认识主体那样,被分裂为一个“在思维的东西”,而总是以知、情、意统一的整体的人去与这种超验的美开展交流,因而理智活动中的主客二分、对立的状态也就随之消解,以致诺瓦里斯认为,“诗人是没有感官的”,“对诗歌的感受就是对特殊、个性、陌生、秘密、可启示的、必然而又偶然的感受。它表现不可表现的东西,它看到看不见的东西,它感觉到不可感觉的东西等。”所以对诗人来说,“在最特定的意义上,他既是主体又是客体——情绪和世界。因此一首好诗才是无限的,才是永恒的。对诗的感觉近乎对预言、对宗教、对一般先知的感受。”(31)弗·斯雷格尔和雪莱更是把诗人比作“祭司”,一种在经验世界和超验世界、人与神之间进行交流、沟通的中介人物,他们与美的关系如同教士与上帝的关系一样,都是交感的、启悟性的、不可言喻、不可预期的。这在雪莱谈到灵感现象时更有许多具体、生动的描述。这些思想显然都带有非常浓厚的唯心主义、神秘主义和非理性主义的色彩,但若是以此为理由对之采取全盘否定和排斥的态度,那也未免显得有些简单和粗暴;要全面理解、正确说明这个问题,我觉得还应该把它放在与柏拉图的美的理念论和浪漫主义诗学本体论的关系中,联系他们所提倡和宣扬的美的那种超验的、形而上学的性质来进行分析和领会。

本体论作为世界的终级存在,它不属于经验的世界而是一种超验的实体,所以它与形而上学是同义语。本体论的这一超验性质决定了它本质上不属感知而只能是一种心智的对象,亦即柏拉图所说的“人的理性部分”的对象。那么,在柏拉图和浪漫主义的美学和诗论中为什么又都以这样一种非理性主义的认识论去实现与之建立联系?这样是否会造成它们理论上自身的内在矛盾?这就涉及到对本体论和形而上学的理解问题。正如我们前面曾经指出理性可分为知识(科技)理性和道德(实践)理性那样;对于形而上学,我们同样也应该分为知识形而上学和道德(生存)形而上学。前者指的是终极的知识,是需要以认识去验证的,后者指的是终极的关怀,它只是人们精神追求的对象。终极的知识真理实践证明并不存在,而终极的生存真理、亦即终极的关怀作为一种信仰,却是为人的生存活动所不可缺少的。而这种信仰作为人对于应是人生一种信念和确信,它自然不可能只是一种纯粹的理性活动的成果,而总是从人的个体生存经历形成的深层心理中产生出来的。所以它自然不能纳入科学认识的对象,而必须以自身的直觉、体验、想象,以自已的全身心投入进去去进行领悟。这就是柏拉图和浪漫主义在审美认识论上之所以都倾向于非理性的原因。所以,对于柏拉图和浪漫主义关于美的这种超验性和形而上学性的把握方式,我认为还是借用巴雷特在评价存在主义所说的话,——“与其反对理性还不如说是反对抽象性”(32) 较为准确。而浪漫主义复活柏拉图思想的目的就在于要把理性与感性、超验性与经验性结合起来,以抵制科技理性和现代工业文明条件下所造成的人的异化和物化,以维护人自身整体性的存在。这一思想后来在生命哲学、生存哲学和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及在这些思想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美学中都以不同变奏的形式继续着,从而使之成了一个贯通古今、历久弥新的美学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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