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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对迁谪文学传统的突破

作者:未知
出处:论文网
时间:2007-03-21


  他献身的事业是正义可为的。刘禹锡之所以对前途充满信心,并不是指望当朝有替君换相的人事变动,而是他始终坚信自己从事的革新事业是正义的,有利国民,是没有罪的。这一点也与很多诗人遭贬之后的认识态度不同。贾谊说:“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吊屈原赋》),韩愈说:“致汝无辜由我罪,百年惭痛泪阑干。”(《去岁自刑部侍郎以罪贬潮州……过其墓留题驿梁》)“我今罪重无归望,直去长安路八千。”(《武关西逢配流吐蕃》)“而我抱重罪,孑孓万里程。”(《次邓州界》)柳宗元亦屡云:“余以愚触罪,谪潇水上。”(《愚溪诗序》)“于众党人中罪状最甚。”(《寄许京兆孟容》)“罪恶显大”(《上江陵赵相公所著文启》),“罪大不可解”(《与杨京兆凭书》)。在《献平淮夷雅表》中开篇即云:“臣负罪窜伏,违尚书@⑥奏十有四年。”虽然他们未必从内心真承认自己有罪过,但至少是口头上“检讨”了的。可刘禹锡的迁谪诗文中从来没有流露过负罪感,哪怕是口头上也不大言罪。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横遭诽语,为谗言所伤,“人或加讪,心无疵兮。”(《子刘子自传》)所以,尽管他一再上书,求人振淹,却总是坚持申明“祸起飞语,刑极沦胥”(《上中书李相公(绛)启》),“飞语一发,胪言四起”,“始以飞谤生衅,终成公议抵刑。”(《上杜司徒书》)即使是在皇帝面前,他也敢于辨明这一点。他在《谢上连州刺史表》中说“臣有微才,所以嫉臣者众,竟生口语,广肆加诬。”直到他去世前所写的《子刘子传》中,还是毫不含糊地认为,当年投身的那场革新运动“其所施为,人不以为当非。”因此,在诗文中他绝没有悔罪的表示,只有对谗言飞语的反击与嘲讽: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再游玄都观》)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浪淘沙九首》之八)
  诗人自比真金,是建立在自知无罪的心理基础上的。他相信历史终究会吹去“狂沙”般的谗言,还我真金的面貌。这种坚定信念倒是与屈原很相近。屈原也是不认为自己有罪的,“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哀郢》)。本无罪于是才敢怨、才敢愤,才能心里坦荡,豪迈爽朗。刘禹锡就是用这样的情感格调开拓了迁谪文学的新境界。
  值得注意的是刘禹锡的豪放又与李白的豪放不同,李白的“豪”更多的是一种疏狂,多带一种浪漫的乐观,刘禹锡则不同,他的“豪”建立在对现实生活的理性认知基础上,有着严缜的社会生活逻辑,经得起哲理和生活的同时考问。比如,刚遭贬谪,他就在《桃源行》中借渔人的形象揭示了“桃花溪满水似镜,尘心如垢洗不去”的污浊现实与美好理想之间的尖锐矛盾,否定了桃花源避世、遁世的文化传统。总结了“直道由来黜”(《酬杨八庶子喜韩吴兴与予同迁见赠》)和“主张其时”(《何卜赋》)的历史规律,对政治斗争的必然性和长期性表现了清醒的理性认识。有了这种理论认识和思想准备,他才能“蹈道之心一,而俟时之心坚”(《何卜赋》),才能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外贬中“于铁尚铮铮”(《历阳书事七十韵》),自觉地坚持美好的理想和正义的事业。肖瑞峰先生曾把刘禹锡的豪健放在唐宋大家中进行比较,他认为“李白的豪,更多地表现为‘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狂放;杜牧的豪更多地表现为‘十载飘然绳检外,樽前自献自为酬’的放荡;苏轼的豪更多地表现为‘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旷达;辛弃疾的豪更多地表现为‘欲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的激愤;刘禹锡的豪……更多地表现为……豪迈……亢奋……昂扬。”(《刘禹锡诗论》),我以为此五子中与刘禹锡之风最为接近的是苏轼和辛弃疾。但他比苏轼更多一份执着,比辛弃疾又多一份通脱,所以亢奋而不狂躁,悲愤而不沉沦,洒脱而不放浪,执着而不拘泥,他是离现实人生最近的诗人。他的人生态度最少偏执,既不高蹈出尘,又不哀伤消沉;既保持积极进取的锐气、又保持着相对开朗豁达的心态。这种心理态势和人格品质是怎样形成的呢?换句话说,是什么原因使得刘禹锡能以豪健风格打破迁谪的怨愤传统呢?
  个性:刘禹锡打破怨愤传统的原因
  从战国至中唐,上下千余年,为什么刘禹锡独能以豪健之风打破以怨愤为核心的迁谪文学传统,与其说这是中唐时代的赋予,倒不如说是刘禹锡独特个性的产物。
  首先,饱经磨难的少年生活锻炼了刘禹锡的意志和毅力。刘禹锡小时候身子虚弱,家里的人常常要抱着他四处求医问巫,服石吞药。而稍值年长,便能自读医书,琢磨处方、磨炼体质,并经过多年积累,编成《传信方》一书。这种特殊的经历,不但没有养成他的娇气,相反成为了他战胜宿命和软弱的契机,培养了他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性格。作为匈奴族的后裔,他豪爽的性格也许还有着遗传基因的先天秉赋。他在诗中屡屡说自己:“我本山东人,生平多感慨”、“少年负志气、信道不从时”,在《上杜司徒书》中也说自己“少年气粗”。少年生活赋予的这种豪犷气质、刚强秉性,使他在以后的坎坷人生中不轻易屈服于困厄与穷愁。这样的生活经验,对于他后来在《天论》中表述的世界观都应是有着深刻影响的。
  其次,他在南楚蛮乡有意地学习了屈原的精神传统,“苏世独立、横而不流”、“上下求索”、“九死不悔”的刚强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刘禹锡贬来朗州,卜居招屈亭畔,与千年前在这里行吟的伟大诗人屈原成为近邻。同样的地理风物,同样的流贬遭遇,使得他自觉不自觉地把屈原当成了仰慕、步武的对象。他后来在《刘氏集略说》里作了如此的自叙:“及谪沅湘间,为江山风物之所荡,往往指事成歌;或读书有所感,辄立评议。穷愁著书,古儒者之大同,非高冠长剑之比耳。”“高冠长剑”即指屈原“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的诗句。他来到这“风巫气窳”,“华言罕闻”、沅澧横流、兰芷丛生的蛮乡瘴地,自不能不想起曾经在此仗长剑戴高冠披发行吟的屈原。在《竹枝词九首引》里他说得更为明了:“昔屈原居沅湘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至于今,荆楚鼓舞之。故余亦作《竹枝词》九篇,俾善歌者扬之。”实际上,屈原对他的影响远不只是民歌的采风与改写,如托物比兴的方法,哀怨悲愤的情绪等都在他的作品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但是,刘禹锡继承更多的是屈原坚持正道直行、满怀美好理想的执着精神。在学屈方面,他是有异于柳宗元的。虽然他们同用比兴、同喜寓言,但柳宗元的屈骚精神更多些牢骚与怨愤、更多些忧戚与消沉,因此,他的山水文章赠答诗篇总觉出幽冷孤峭,难得有刘禹锡一样的生活热望与生命激情。
  第三是刘禹锡心理调节能力强,能主动地应付逆境适应新环境。美国学者Asher  Milballer在《超越流亡》中分析说:流亡者“一方面,他背负着过去的包袱,往日的生活日夜陪伴着他;另一方面,他又必须面对现实,适应新环境。他的生存取决于他解决这种两难处境的能力。”(佛罗里达国际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转引自1994年《文学遗产》第4期53页)的确中国古代的谪臣都面临这种生活环境的巨变。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自然很难把自己的情绪和生活状态调整过来,不是忧郁生病就是愤懑而死。一般用来调节心理和生活的方法多是寄情山水,傲啸林泉;或流连诗酒,倚红偎翠;或折节读书,红袖添香;或吃斋念佛,访僧问道……这些方法,刘禹锡在遭贬乃至贬后的整个人生中都试用过,但他不偏执一端,溺于一法。而且这些都不是他最根本的调节方法。他有一个重要的与众不同的调节方法是,他能尽可能地把自己融进当地的百姓与民俗中去,努力地去感受当地人民的生活,去体验当地人民的思想感情。他在朗州写《武陵观火诗》,在连州写《插田歌》,在朗、夔写《畲田行》等都表现出他对人民生产、生活的关心。《采菱行》、《竞渡曲》、《踏歌词》、《竹枝词》等尽管以描写异地风俗为主,但同样表现出作者对百姓生活的热爱与关注。这些诗的共同特点是作者能以极高的热情、极好的兴致参与其中,尽管很多时候他只是“马上郎”的旁观者,但他的思想感情完全融入其中了。他感受了当地百姓的欢乐与苦楚,这样他内心的孤独感就被减弱或消释了。于是他在贬地尽管有屈原一样的坚贞,但很少有屈原一样“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所以没有去投江沉沙。他成功地调节了自己在异境与逆境中的心态与生活,所以他总比屈原、柳宗元等人显得开朗、豁达、豪健。
  当然,这并不等于说刘禹锡当时已具备了和劳动人民相结合的觉悟。他的介入百姓的生活一是出于他为官的责任感,二是出于对当地风情的喜爱。在情感上的同乐同悲显然还不是自觉的有意识的追求,但是客观上他融进了百姓的喜怒哀乐,部分认同了异乡的生活环境,强化了从众的心理意识,减轻了自己的孤独忧伤。所以说这是刘禹锡能有豪气壮怀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四,刘禹锡能在贬谪中保持较为平衡的心理状态,还与韩愈的理解和鼓励有着密切的关系。永贞元年(公元805年)九月,刘禹锡南下去连州贬所任州刺史,路经江陵,受到时在江陵担任曹掾的韩愈的热情款待。刘禹锡在长诗《韩十八侍御见示岳阳楼别窦司直诗,因令属和,重以自述,故足成六十二韵》中生动描写了他们相会的情景:
  故人南台旧,一别如弦矢。今朝会荆蛮,斗酒相宴喜。为余出新什,笑biàn@⑦随伸纸。晔若观五色,欢然臻四美。委曲风涛事,分明穷达旨。
  他们曾是监察御史任上的老同事。尽管是在荆蛮谪地相逢,但仍很高兴,并抵掌畅谈饮酒诵诗。刘禹锡把这次受贬的故事原委都讲了出来,韩愈对刘禹锡的遭遇寄予了很大同情,认为他的被贬是“受诬”的结果。劝他不要消极沉沦,鼓励他“踣者思起”,不要“以箝口自绝为智,心甘受诬为贤”、“畏与怨,君子之所不处,子其处之哉?”(《上杜司徒书》)并用李斯被逐和邹阳被囚而后重用、大出政绩的史例来比拟开导,认为刘禹锡政治上还是有前途的。嘱他不要“畏”,也不要“怨”,当说的还得说,不能“qiǎn@⑧然自咎,求知于默”。这些话给刘禹锡的印象是极深的。以致经年之后,他在写给杜佑的信中还能原原本本地转述这些话。
  韩愈在文学家中素以正儒著称,他的心性修养算是正统而且深厚的。在当时已经文名籍籍,而且又先有遭贬的类似经历。所以他的话,刘禹锡已视为不易之论了。在初经贬谪,十分沮丧的时候,朋友的理解鼓励无疑给了他极大的勇气去正面以后的生活。而且这次谈话使他想通了许多人生穷达的道理。通达的思想和执著精神在后来的《秋词》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乃至在以后被贬的漫长的二十多年里,这种奋发向上的积极精神一直占据着他思想感情的主导方面,成为他诗文的主旋律。
  和韩愈的会面交谈也许只是一个偶然的事件,但人生道路上关键时刻的某一偶然因素常常会改变一生的性格或生活也是不争的事实。“江陵见韩”于刘禹锡之成为“诗豪”或许就有如此的作用。
  第五,“天与人交相胜”的哲学认知是刘禹锡思想个性的集中体现,是他豪壮诗风的思想基础。认识是一切思想行为的根源,刘禹锡性格和诗风的形成,从根本上说取决于他的世界观。在唐代的文学家中,刘禹锡是少有的思想深刻的诗人。唐代的诗人多,思想家少。而刘禹锡恰能二者得兼。且其理论水平之高,历代公认。他自己也曾在祭韩退之文中说:“子长在笔,予长在论。”(《祭韩吏部文》),他思想之深邃似有过于韩愈。事实上也是如此。他的《天论》三篇,洋洋洒洒,“理极纯正”,阐说圆融、议论精微,纵横捭阖,生动流畅,不愧精金粹玉之作。他所提出的“天与人交相胜”的哲学命题,闪烁着朴素的唯物辩证法的思想火花,达到了柳宗元《天说》所没能达到的认识水平,也超过了韩愈的思想高度。他在《因论》七篇中又着重从事物的两个相反的方面探讨其相互关系和发展变化,更为系统地阐扬了事物因果相关、相反相成的辩证观点。基于这样的思想认识,他一是善于对纷纭复杂的事物作全面深入的观察和冷静、周全的思考,不孤立静止和偏激地看问题。他在《天论》中说:“余之友河东解人柳子厚作天说,以折退之之言,文信美矣,盖有激而云。”批评柳宗元文中有偏激情绪,所言道理不纯正,不能“尽天人之际”。在这种朴素的辩证思想的指导下,他往往能从消极不利的现实中找到积极有利的因素来慰勉激励自己,以此淡化他对困厄穷愁的伤感,开阔对人生意义的认识,在诗中表现出一种通脱达观的态度:“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莫道恩情无重来,人间荣谢递相催”、“不因感衰节,安能激壮心”、“人生不失意,焉能暴知己”等都是例证。能作如此辩证的思考,所以他不至于象柳宗元、白居易等人那样因贬谪迁播而惆怅叹息,也不至于象杜牧那样完全放纵自己、游戏人生。
  二是在天人关系中,他特别强调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人、动物之尤者也。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能天亦有所不能也”、“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人能胜于天者,法也”。这种思想认识给他的人生启示大概是不屈于环境的压力,强调人的主观战斗精神的重要性。如“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的诗句中皆凸现着诗人不同流俗的倔强的性格。他的不悔少志,不改初衷的精神,除了他正确的是非标准外,其实也是他强调主观战斗精神的结果。面对同样的社会政治背景和自然环境,柳宗元“自余为人,居是州,恒惴傈”(《始得西山宴游集》),诗文哀怨。刘禹锡却能面对衰秋高唱“胜春朝”的秋歌,面对贬黜高唱“不知退”的壮歌;面对老迈高唱“霞满天”的暮歌。因此,我们说,尽管诗人的艺术风格从根本上讲是植根于时代土壤的,社会斗争和自然环境无疑要在诗人的性格特征和诗歌风格中打下烙印,但诗人的风格特点最终取决于诗人的个性特征。强调诗人的个性在诗中的显现,丝毫没有否定时代特征的意思,因为诗人的个性也是时代、环境的产物。但同样的环境,可以生谷,也可以生稗。因此,我们要特别强调主观战斗精神的作用,这是刘禹锡豪壮诗风形成的根本原因所在。
  在以新变为特征的中唐诗坛上,刘禹锡素以独立不偃著称。他既不象韩、孟那么奇险怪崛,也不像元白那么通俗浅易。但他的诗歌创新在哪里(除了民歌体),有没有与前人不同的变化,却很少有人说得清。今天,我们从迁谪诗的角度把他放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来观照,对其豪爽劲健诗风的独特地位也许会看得更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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