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科学内涵及其实践意义
【中图分类号】B0-0【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码号】1674―0351（2016）05―0062―05
英国思想家大卫?麦克里兰曾指出：“意识形态在整个社会科学中是最难以把握的概念……是一个定义（因此其应用）存在激烈争议的概念”，[1]1一语道破了意识形态问题的复杂性。意识形态在理论上存在激烈的争议，在实践中则表现为各种思潮之间的复杂的斗争。透过汹涌激荡的各种思潮之间的争论，研究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本真面目，从容应对各种思潮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挑战，宣扬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科学性与指导性，巩固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话语主导权是“党的一项极端重要的工作”。[2]
一、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概念的提出与演变历程
意识形态（ideology）一词是希腊语ideo（观念）和logos（逻各斯）的合成词，从字面上讲，指的是观念的学说。[3]469意识形态一词首次出现在法国思想家安托万?德斯图?特拉西（Antoine Destutt Tracy）在1796年到1798年所写的论文《关于思维能力的备忘录》中，当时正值法国大革命（1789）的尾声，是新兴的资产阶级反对封建主义与贵族的最后时刻。该词作为资产阶级反对封建阶级的思想武器，在当时表示一种“观念的科学”，是对“观念和感知的系统分析”。[4]31这是一种反叛天赋观念、宗教、形而上学的新观念，要对“思想的起源进行理性的研究”，[1]7因此具有“积极的、进步的”意义。意识形态概念的出现与18世纪的启蒙运动具有相关性，启蒙运动对经验与理性的崇尚以及思想解放、理性解放的要求为诞生之初的意识形态概念赋予了积极肯定的含义。在拿破仑专制统治时期，意识形态与政治发生了紧密的联系，逐渐丧失了积极的进步的意义，遂而具有了消极的、贬义的内涵。后来随着马克思主义对意识形态概念的使用，它又恢复了积极的意义。
（一）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发生学
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的发展与传播过程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马克思的著作在意识形态概念史中占有中心地位。由于马克思，这个概念获得了新的地位，成了一种批判手段和新的理论体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4]36马克思主义以后的有关意识形态的著作大多都将马克思主义对意识形态的贡献做了详细的论述，虽然对于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概念没有形成定论，但是在一点上他们是一致的，即认为意识形态在马克思主义的著作中并没有得到系统的论述，概念不是十分清晰，具有模糊性，但是却具有一个大致清晰的框架。①
由于马克思本人并没有对意识形态做过系统的论述，所以意识形态究竟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处于何种地位，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意识形态概念在马克思那里远不清晰：他关于意识形态的评论多为顺便提到的，他从未进行系统的论述。然而主要的轮廓是清晰的”。[1]14马克思在1840年的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中写道：“我们的生活需要的不是意识形态和空洞的假设，而是我们要能够过恬静的生活。”[5]236这时候马克思是在批判的、贬义的意义上使用意识形态概念的，将其与空洞的假设并列起来，认为意识形态是与科学、理性相对立的迷信。马克思与恩格斯在1845年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是奠定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力作，他们用贬义、批判、否定的语气写道：“因此，道德、宗教、形而上学和其他意识形态，以及与他们相适应的意识形式便不再保留独立性的外观了。”[6]73 “为什么意识形态家使一切本末倒置。”[7]586马克思与恩格斯只是对其进行了否定性批判性的使用，但是却没有对其作出定义的描述。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唯一一次对意识形态作出定义性描述的是恩格斯，他在1893年写给弗?梅林的信中写道：“意识形态是由所谓的思想家通过意识、但是通过虚假的意识完成的过程。……因为这是思维过程，所以它的内容和形式都是他从纯粹的思维中――不是从他自己的思维中，就是从他的先辈的思维中引出的。”[8]726在这里，恩格斯将意识形态与虚假意识完全对接了起来。国内有学者认为恩格斯将意识形态与虚假意识的对接存在缺憾，因为完全将意识形态定义为虚假的意识就将马克思“对‘意识形态’复调式的、动态性的理解单一化和静止化了”。[9]107
实际上，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不仅论述了“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本末倒置性，也论述了“一般意识形态”，而且在二者之间做了区分，这就表明马克思对于‘意识形态’概念的理解不仅仅是批判性的，而是批判性与建构性的交叉式理解，这与拿破仑的否定式理解截然不同。[9]90这种理解是较为准确的，如果只将意识形态理解为虚假的意识，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就不会也没有可能在革命与建设实践中将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化并将其作为无产阶级的指导思想。
（二）西方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发展
西方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发展所坚持的是一条极端的路线，将意识形态与科学二元对立起来，要么赋予其积极的意义，贬斥科学，要么赋予其消极的意义并加以拒斥，只崇尚科学，并因此形成了人道主义与科学主义的双峰对峙，典型代表是卢卡奇、葛兰西与阿尔都塞。
卢卡奇、葛兰西等人对意识形态赋予了积极的意义，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完全高扬意识形态，赞扬意识形态的积极性，他说：“对无产阶级来说，它的‘意识形态’不是一面扛著去进行战斗的旗帜，不是真正目标的外衣，而就是目标和武器本身。”[10]葛兰西对于意识形态的态度与卢卡奇是一致的，虽然他们揭示意识形态的积极意义具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他们诉诸于黑格尔的自我意识，主张用意识形态对抗科学，贬斥历史规律，只将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寄希望于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陷入“唯意志论”，将马克思主义变成了彻底的人道主义学说，丧失了其科学性，因而是一种片面的理论。 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的思想以1845为界存在一个“认识论的断裂”，1845年以前马克思的著作是人道主义，是非科学的意识形态，1845年断裂之后马克思走向了“科学”阶段，同一切哲学人本学和哲学人道主义划清了界限。阿尔都塞将科学与意识形态对立了起来，但尽管如此，他却认为工人运动离不开人道主义与意识形态。阿尔都塞写道：“意识形态既不是胡言乱语，也不是历史的寄生赘瘤。它是社会的历史生活的一种基本结构。”[11]229人类社会不能没有意识形态，即使“历史唯物主义不能设想共产主义社会可以没有意识形态”。[11]228阿尔都塞与卢卡奇、葛兰西走的是完全相反的道路，拒斥意识形态、高扬科学的马克思主义。但是他不否认工人运动对意识形态与人道主义的依赖，不否认意识形态与人道主义存在的必要性，使理论本身处于一种不连贯的状态。
（三）列宁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革命性发展
列宁在《怎么办？》一文中明确地将意识形态的贬义用法转变为中性用法，甚至赋予其积极的意义。他将社会主义也称作一种意识形态，“‘提高工人群众的积极性’，只有在我们不局限于‘在经济基础上的政治鼓动’这个条件下才能够做到。而把政治鼓动扩大到必要程度的基本条件之一，就是组织全面的政治揭露。不进行这样的揭露，就不能培养群众的政治意识和革命积极性。”[12]这里可以看出，列宁将无产阶级的政治意识看作是反对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看作是阶级斗争的科学的武器。在讨论领导权和阶级政党的关系时列宁指出：“马克思主义者就与形形色色的脱离革命的人相反，现在和将来都必须坚持领导权思想……正在加强这个阶级对一切‘资产阶级影响的表现’的反击”。[13]列宁直接将马克思主义作为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来看待，意识形态不是虚假意识，而是反对资产阶级的科学武器，对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理论做了积极的发展。
二、意识形态概念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双重功能
实际上，马克思与恩格斯都没有彻底否定意识形态对于经济基础的反作用，恩格斯在《致约?布洛赫的信》中就强调了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的复杂性，只认为“经济因素是唯一决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这个命题变成毫无内容的、抽象的、荒诞无稽的空话”，“这里表现出一切因素间的相互作用”，[8]696恩格斯对意识形态等上层建筑对于经济基础的反作用的这些论述就说明了意识形态并不是完全虚假的意识，马克思所说的“‘假’主要指其没有把观念摆在适当的位置上，以致从根本上混淆了主宾、本末、头足。这种规定本身无疑地含有价值上的否定意义，但是，这里并没有涉及到这些思想观念的内容本身之正误、真假问题，因此，不能简单地把意识形态的虚假性等同于‘错误的观念’。”[14]237这种对意识形态所具有的另外两个意义，即统治阶级的思想与革命阶级的阶级意识的揭示对意识形态的理解更为准确、全面，既为说明统治阶级的思想提供了依据，也为说明革命阶级的阶级意识提供了理论基础，尤其说明了将马克思主义作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合理性。无产阶级并不是不需要意识形态，无产阶级在推翻资产阶级政权以实现人类解放的革命行动中也需要意识形态，不过与以往的统治阶级不同，无产阶级的利益代表全人类的利益，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是全人类利益的思想体现。如果将意识形态完全理解为贬义的、否定的，那么社会主义的革命行动将由什么来指导？
纵观意识形态在马克思主义主要作家的著作中的发展历程，由于马克思本人并没有给意识形态下定义，因此造成了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的各种各样的理解，也为今天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理论留下了空间。虽然苏东社会主义事业的垮台让高喊“意识形态的终结”与“历史的终结”之口号的西方学者沾沾自喜，但是中国社会主义事业的蓬勃发展已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为了使社会主义在与自由主义、保守主义、历史虚无主义等意识形态的博弈中赢得话语权，当代马克思主义者必须认真对待意识形态概念，以使社会主义在当代混乱纷繁的意识形态争论中赢得话语主导权。意识形态不仅具有虚假意识的含义，还具有统治阶级的意识与革命阶级的阶级意识另外两个含义。[14]237-238针对“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不是意识形态？”这个问题，有学者从社会学、政治学以及阶级斗争三方面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从社会学方面看，“尽管马克思从未使用过‘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这个词，但从逻辑上看，无产阶级显然具有自己的阶级意识，从而也应具有自己的意识形态，借以表达自己的经济和政治要求”；从政治学的方面看，“作为理想的意识形态决不是否定的。马克思主义为人类提供了有史以来最伟大最高尚的理想――共产主义，从而也必然是具有肯定性质的意识形态”；从阶级斗争的方面看，“无产阶级不仅必须拥有自己的意识形态武器，打出自己的意识形态旗帜，而且也必须成为意识形态斗争的胜利者，只有这样，它才能在整个政治阶级斗争中成为胜利者。这样就要求马克思主义提出肯定的意识形态概念。”[15]还有学者认为“马克思主义既是知识体系，又是意识形态；它追求的既是科学真理，又是价值信念，从根本上体现着工人阶级和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愿望和要求。”[16]5国内学者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这种理解既是对经典原著的科学分析，也体现出了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建构性理解，既忠实于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也为代表全人类根本利益的无产阶级意识形态对抗自由主义、保守主义、历史虚无主义等反对马克思主义的各种思潮提供了力量之源。
综上，意识形态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中具有双重功能：批判性与指导性。首先，马克思与恩格斯是在否定的、贬义的、批判的意义上使用这一概念的。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曾经激烈地批判过作为“虚假意识”的意识形态，但那并不是对所有意识形态的批判，只是对代表少数统治阶级利益的意识形态的批判，是对狭隘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批判，是对“从天国降到人间”的德国哲学的批判，是对脱离了实际生活的虚假意识的批判。
其次，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具有指导性，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为其奠定了客观基础。马克思所创立的科学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论超越了资产阶级与各种虚假社会主义理论的意识形态，不但为无产阶级与全人类的未来指明了科学的道路，也是无产阶级在实现人类解放的革命斗争中所依据的科学的意识形态。如果虚假意义上的意识形态是从认识论的角度考察意识形态而得出的结论，科学的意识形态，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则是从价值 观的角度考察意识形态而得出的结论，这不是对对与错的考察，而是对正当与不正当的考察。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是消灭资产阶级，从而消灭私有财产与剥削，消灭人被私有财产异化从而造成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的异化。无产阶级的最终目标是摧毁这种颠倒的关系，追求人类解放。这个目标超越了少数人的利益，是整个人类的价值追求，是人类自由精神的集中体现。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主义无疑是无产阶级科学的意识形态。列宁直接声称社会主义就是一种意识形态，意识形态所具有的?H义的感情色彩荡然无存。列宁的论断不是盲目武断的豪言壮语，而是基于在指导革命实践的过程中对科学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的科学认知。正如有学者所言：“共产主义学说超越了德意志意识形态的狭隘眼界而成为了科学……当这种科学社会主义与工人运动相结合，指导无产阶级为实现人类解放而斗争时，它又转化为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17]151分析马克思主义者凯?尼尔森认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符合工人阶级的利益，而且不会迷惑工人阶级或其他任何阶级、也不会歪曲社会现实”。[18]124 三、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实践意义
马克思主义是社会主义的理论之基与思想指导，但在现时代，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却遭受着各方的质疑与各种意识形态、各种社会思潮的围追堵截。因此，建构性地理解、研究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科学内涵，将其真理性，即无产阶级实现人类解放的历史必然性以及价值追求展现出来，既可以增强人们对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的信仰，还可以为社会主义的合理性与合意性进行历史必然性与道德合意性的双重辩护。
（一）为社会主义的合意性进行价值性辩护的事实性基础
马克思主义所创立的科学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作为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作为无产阶级进行人类解放的思想武器，它代表了每一个人的利益，是人类利益的真实反映。只有以这种意识形态为思想指导，人类解放才具有可能性。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理论在中国的政治实践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的实际国情相结合的产物，有许多自身的特点甚至与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描述不相一致，这使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两者遭受到了中外思潮的质疑，这使从历史必然性的角度与道德角度论证社会主义的合理性与合意性成为必要。因此，厘清马克思主义的意态形态概念，将其内涵的、被遮蔽的科学性揭示出来，既可以从历史规律的角度为共产主义的进行必然性辩护，也可以为社会主义合意性的价值性辩护提供事实性根据。
（二）坚定理想信念的精神支柱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对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信念，是共产党人的政治灵魂，是共产党人经受住任何考验的精神支柱。”[19]但在现实生活中，信仰迷茫、信仰缺失是整个社会面临的问题。据《人民论坛》2014年的调查报告显示，在社会十大病态中，信仰缺失以55.3%位居榜首。[20]这种信仰缺失必然包含着对马克思主义信仰的缺失，体现在党员干部中就是“不信马列信鬼神”。另一方面，近年来，各种中外社会思潮与马克思主义争夺话语权的斗争愈演愈烈，这无疑削弱了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这些现象影响到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权，削弱了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中国力量。因此，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进行系统研究，揭示被人为遮蔽的科学性内涵，可以增加人们自觉接受马克思主义、自觉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可能性。毕竟，追求真理是人们天生的理性本能。
（三）坚守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力量之源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宣传思想工作就是要巩固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巩固全党全国人民团结奋斗的共同思想基础。”[2]坚守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主阵地，是坚持中国道路、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的思想基础，是加强党的领导，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工作。但是，近年来以历史虚无主义为首的各种社会思潮制造网络非理性舆情、制造政治谣言和混乱，反诬马克思主义、歪曲中共党史、玷污英雄模范人物、否定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苗头愈演愈烈，甚至从学术争论进入到了政治领域。面对意识形态领域的复杂斗争，系统科学地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理论，理解意识形态概念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所具有的虚假性与科学性的双重内涵，从而在政治实践中加强马克思主义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科学辩护与价值指导，以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追求人类解放的崇高理想与共产主义必将实现的历史必然性对比、对抗不同社会思潮的反诬，使各种反诬、各种谣言在真理面前不攻自破。
注释：
① 参见约翰?汤普森：《意识形态与现代文化》、安德鲁?文特森：《现代政治意?R形态》、大卫?麦克里兰：《意识形态》、卡尔?曼海姆：《意识形态与乌托邦》、乔治拉伦：《意识形态与文化身份：现代性和第三世界的在场》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