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建设的思考
[中图分类号]G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2528(2010)09－0055－05
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现有的6个二级学科中，思想政治教育学科颇显特别。一方面，还在设置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之前，思想政治教育已经有了20多年学科建设的历史并取得了大量的成果；另一方面，论及思想政治教育，如其学科地位及属性、学科业务范围和基本研究内容、专业发展方向和人才培养目标等最为一般的问题，乃至思想政治教育究竟是什么的问题，考察现有为数众多的学科点，翻检已有的诸多著述，却多少会给人留下不甚了了的印象。2005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将政治学一级学科下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二级学科调整到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下，分别设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思想政治教育”二级学科。在同时颁布的可以看作是学科建设标准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及其所属二级学科简介》(以下简称《学科简介》)中，关于思想政治教育学科，有这样一段同样可谓与众不同的阐述：“思想政治教育学科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以党的思想政治工作为实践基础，经过20多年的学科建设，取得了丰硕成果。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本学科面临着拓展学科领域、丰富学科内涵、增强学科特色、提高学科水平的建设任务。”一个学科的“领域”、“内涵”、“特色”、“水平”，无疑都是该学科建设和发展的重大问题，而这些问题无一例外地与一个学科的根本和前提直接相关，因为对一个学科的“领域”、“内涵”、“特色”、“水平”加以说明，实际上就是从不同的方面对该学科是什么这样一个最基础问题的解答。《学科简介》指出，思想政治教育学科“面临着拓展学科领域、丰富学科内涵、增强学科特色、提高学科水平的建设任务”，这其实反映的是，我们在对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理解和说明上，还存在需要再深入探讨的问题。因此，为了思考和解决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在当前建设中面临的问题，也为了完成该学科在进一步发展中拓展学科领域、丰富学科内涵、增强学科特色、提高学科水平的任务，弄清楚“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含义，通过梳理思想政治教育20多年来发展变化的线索，准确把握“学科建设”的意义，就应是一项值得我们重视的工作。
一、思想政治教育的“学科”与“专业”
我们今天使用的“思想政治教育”，是一个有着多种意谓的概念。这个概念可以指社会生活中的一种现象，如“思想政治工作”；可以指有自己专门研究领域的一套理论和知识系统，如“思想政治教育学”；可以指人才培养体系中的一个学业科目，如高等教育学位序列中的“思想政治教育专业”；还可以指学科系统中的一个特殊门类，如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下的“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在这些不同用法中，“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涵义最为宽泛。因为“学科”，通常用作包括了知识科目和学业门类等多方面内容的系统的简称，人们所谈论的学科建设，就是包括了科学研究、人才培养、组织机构、队伍建设、条件设施等复杂内容的一个系统工程。在日常用语中，“专业”、“学科”有时又被作为同义词使用，甚至还使用“学科专业”概念。这在特定语境下，一般并不会产生歧义。譬如在论及人才培养的工作中，称“思想政治教育专业”为，思想政治教育学科。
“思想政治教育”是毛泽东在《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提出的一个概念。1983年7月，中共中央批转《国营企业职工思想政治工作纲要(试行)》，要求大专院校增设政治工作专业，采取正规化方法培养从事思想政治工作的专门人才。为此，教育部会同有关方面批准在部分高校开设了大专、本科和第二学士学位班，并将专业名称确定为“思想政治教育”。从那时起，20多年中思想政治教育在人才培养方面实现了由本科到硕士、博士学位点的设立，专业建设在规模、数量上高速发展，同时还带动了学科范畴下其他方面工作的积极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经过20多年的学科建设，取得了丰硕成果”，在高等教育培养学生的学科、专业目录中设置思想政治教育学科是从20世纪80年代初才开始的，这都毋庸置疑。不过，回顾这段历史时需要特别注意，当今天人们说“1984年思想政治教育专业开始招生，标志了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建设的开始”，这句话的确切意思应该是：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个专业被正式纳入高等教育的学位序列，是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的，在此语境下，不能把“专业”简单地等同于“学科”。我们不能因为肯定思想政治教育学科20多年来取得的成绩，强调1984年设立了思想政治教育专业，就得出结论说思想政治教育是“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产生的学科体系”。
学科作为知识科目和学业门类的简称，源自科学。说到底，学科设置本来就是为了促进科学的进步。对知识作分门别类的划分，在人才培养体系中设置不同的专业，是以知识学问在现代社会的发展形态为根据的。一个知识科目或一种学业门类能够成立，总是建立在具备科学形态的知识系统发展的基础上。《学科简介》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是这样说明的：“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反映客观世界特别是人类社会的本质和规律的科学真理。它既应该从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等方面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更应该进行整体性研究，完整地把握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体系。‘马克思主义理论’就是一门从整体上研究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科学体系的学科。”这就是说，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的设立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的存在为根据，建设一个从整体上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科，是本来就作为一个整体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科学体系的发展提出的要求。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的理解和说明，不应以专业设置为出发点反推出，马克思主义理论成为一个学科是因为在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中增设了一个一级学科。显然，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个学科和作为一个专业间的关系，也应遵循学科发展的这样一个一般逻辑。
思想政治教育专业的设立，在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发展史上的意义不言而喻，但对此意义的理解和说明，首先应确认专业建设是以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门科学的存在和发展为基础的；将思想政治教育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下的二级学科来设置，这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思想政治教育的科学研究和专业建设都是一件 不应忽视的大事情，而这样设置学科的根本依据则在于，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政治教育学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科学体系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
二、思想政治教育学的形成和发展
《学科简介》指出：“思想政治教育是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方法，专门研究人们思想品德形成、发展和思想政治教育规律，培养人们正确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学科。思想政治教育在我国革命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发挥着‘生命线’和‘中心环节’的作用，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和理论成果，是我们党和社会主义国家的优良传统和政治优势。”这表明，在当下语境中，“思想政治教育”无论表示科学理论系统中一个专门的知识门类，还是指称教育学位序列中一种学业科目，都属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范畴。所以，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方法，基于党的思想政治工作的实践经验，就是今天思想政治教育科学研究和专业建设的一项基本要求。
“思想政治教育”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概念，我们强调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建设的马克思主义属性，但是，我们却不能因此认为这个概念之所指为马克思主义政党所专有，也不能因此说“思想政治教育学是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一门应用性科学”。事实上，并非只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才积极开展思想政治领域的教育活动，对民众进行意识形态性的教化也不是社会主义社会的独特现象。以“思想政治教育”指代社会生活中带有意识形态性的教育活动，这种社会现象是人类自进入文明社会以来各种社会形态下普遍的客观存在。譬如在中国古代历史上人们所说的纲常伦理的教化，马克思恩格斯曾经批判过的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的教化”，就都是社会中处于“观念的上层建筑”部分实际影响人们思想和行为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动。在迄今的人类文明史上，“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构成统治阶级的各个人也都具有意识，因而他们也会思维；既然他们作为一个阶级进行统治，并且决定着某一历史时代的整个面貌，那么不言而喻，他们在这个历史时代的一切领域中也会这样做，就是说，他们还作为思维着的人，作为思想的生产者进行统治，他们调节着自己时代的思想的生产和分配”。再进一步说，不仅在非社会主义的其他社会形态下也存在思想政治教育现象，其实，就“思想政治教育学”在一般意义上表示有关思想政治教育现象的理论来说，这样一种知识系统也不是马克思主义理论所特有。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的非马克思主义政党，以往其他社会形态下的统治阶级，同样重视对意识形态性教化实践的理论总结。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分析，“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十分重要的条件就在于，“分工也以精神劳动和物质劳动的分工的形式在统治阶级中间表现出来，因此在这个阶级内部，一部分人是作为该阶级的思想家出现的，他们是这一阶级的积极的、有概括能力的玄想家，他们把编造这一阶级关于自身的幻想当作主要的谋生之道”。就是说，其他的统治阶级在实施颇有成效的“阶级的教育”时，对意识形态性教化工作也有着相当的自觉，通过他们的意识形态家们，实际地建构了各式各样的有关理论和学说。
因此，我们不能因强调思想政治教育学的马克思主义属性，就一般地否定在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的思想政治教育学之外还有其他的关于思想政治教育现象的理论和学说，这正如同我们论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实现了思想史上的革命，却不能因此说哲学是在马克思主义之后才形成是一个道理。在此问题上，我们应努力做到的是真正阐释清楚，“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以党的思想政治工作为实践基础”的思想政治教育学，在性质、功能、内容和方法上与其他的思想政治教育学的原则区别。
在思想政治教育学的形成和发展问题上，还有一种流行并几成定论的说法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等，提出和使用过“宣传工作”、“政治工作”、“政治教育工作”、“思想工作”、“政治思想工作”、“思想政治教育”等概念，他们对思想政治教育学的理论和学说的形成“作出了极其宝贵的贡献”，但一直以来，“这一知识体系在理论形态和系统上还不完备”，“作为一门学科的思想政治教育学是经过最近20多年的理论探索和研究才终于形成的”。这是一个涉及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政治教育学说史如何理解的大问题，显然不是在此能作深入探讨的问题。我们仅以毛泽东思想为例，来说明这样的说法是难以成立的。1938年，毛泽东在题为《战争和战略问题》的文章中，谈到军队政治工作时曾说：“政治工作的研究有第一等的成绩，其经验之丰富，新创设之多而且好，全世界除了苏联就要算我们了，但缺点在于综合性和系统性的不足。”毛泽东这段有关军队政治工作研究中存在缺点的话，经常被用作说明思想政治教育学“知识体系在理论形态和系统上还不完备”的根据。其实，联系毛泽东文章的上下文，特别是考虑毛泽东思想的发展，不难发现，毛泽东在文章中着意要强调的是，“为了全党和全国的需要”，“研究军队政治工作，不可或缓”，而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青年运动的方向》、《大量吸收知识分子》、《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纪念白求恩》、《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等，正是他为弥补中国共产党在军队政治工作研究中“综合性和系统性的不足”而作，是毛泽东思想中有关思想政治教育理论的重要代表性作品。其实，关于思想政治工作的理论学说是毛泽东思想的组成部分，或者说，毛泽东思想中包含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系统理论，这在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已经作出了一个十分客观而公允的结论。
三、新时期思想政治教育发展的基本主题
人们在今天之所以说作为一门学科的思想政治教育学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除去混淆了“学科”、“专业”概念的所指这个原因外，更重要的原因大概在于未能从新时期思想政治教育整体变化发展中把握学科建设的基本问题。
讨论新时期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发生的新变化、取得的新进展，不能不提及20世纪80年代初提出的“思想政治工作科学化”的命题。所谓“科学化”，基本意思大体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指人们的认识符合对象的实际，人们的实践遵循了客观规律；其二，表示将一种知识学问纳入到科学系统中的规范化发展。人们的理论来源于人们的实践，同时还需要不断地在实践中得到检验。人们的实际工作遵循了客观的规律并取得应有成效，首先是因为人们对工作本身有科学的认识并自觉接受科学理论的指导。这就是说，“科学化”的两个方面有着内在的关联，一项活动的科学化，本身就包含着学科化的内容。思想政治教育实践领域提出科学化的命题，实际反映的是人们要将思想政治工作真正当作一门学问，以科学的方式探 寻其中客观规律的诉求。因此，新时期思想政治教育在学科范畴下的全部工作和成果，都应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思想政治工作科学化的要求背景下、在科学化的实际进程中得到理解和说明。
今年是提出“思想政治工作科学化”命题30周年。回顾思想政治教育领域30年来发生的变化和取得的进步，我们把提出“思想政治工作科学化”命题作为中国社会进入改革开放历史新时期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建设和发展的历史起点，其意义不仅在于纪念思想政治教育发展史上的这个标志性事件以表达对命题提出者的敬意，更重要的意义在于，由此我们可以清晰梳理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思想政治教育发生、发展的基本线索，准确把握作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系统一个有机组成部分的思想政治教育学的逻辑起点和思想主题。
“思想政治工作科学化”是在1980年5月由第一机械工业部和全国机械工会联合召开的思想政治工作座谈会正式提出的。而早在座谈会召开的前一年，《人民日报》的一篇社论就对提出这个命题的缘由作了深入分析：“全党工作的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以后，思想政治工作的作用如何，要不要加强，怎样加强，这是目前大家议论较多的一个问题，也是实际工作中亟待解决的一个问题”。本来，“我们共产党人做任何事情，都坚持一条，就是重视思想教育，提高人的觉悟。”“思想政治工作，在党的全部工作中占有突出的地位。重视思想政治工作，是我们党的传统。”之所以在一时间里，“思想政治工作的作用如何，要不要加强，怎样加强”，成为一个“问题”，这是因为“这次党的工作重点转移，是我们党由战争环境转到和平环境、由农村进入城市以来又一次伟大的历史性转折。实现四个现代化，不但要求大幅度地提高生产力，而且要求多方面地改变同生产力不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要求改变一切不适应的管理方式、活动方式和思想方式。这种改变涉及包括经济、政治、文化在内的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涉及各行各业，涉及每一个人。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广泛而深刻的大革命。”这就是说，思想政治工作“要不要加强”、“怎样加强”的问题，是有着深刻社会历史背景的问题。关于党的工作重点转移之后思想政治工作“要不要”的问题，《人民日报》以《四化需要强有力的思想政治工作》为题的社论，直接给出了明确答案：“在这样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必然会出现许许多多新情况、新课题、新矛盾，也必然会在人们的思想上引起各种不同的反映。思想政治工作决不是可有可无，而是十分重要，不但不能减弱，而是更要加强。”而接下来提出的“思想政治工作科学化”，其实就是为了回应当时在人们思想和实际工作中出现的这个问题，对新的历史条件下“怎样加强”思想政治工作问题的一种回答。
将思想政治教育的学科建设置于“思想政治工作科学化”的进程中加以理解，深入了解“思想政治工作科学化”的来龙去脉。基于这样的思路，我们认为，“思想政治教育”这个在当初设立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时唯一没有在名称上冠以“马克思主义”的二级学科，“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以党的思想政治工作为实践基础”，恰是其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的根本规定，是“20多年的学科建设”的基本主题，当然也就是今天思考“拓展学科领域、丰富学科内涵、增强学科特色、提高学科水平”问题的原则要求。思想政治教育之所以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二级学科，因为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政治教育理论本来就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把思想政治工作作为一门科学，并非20多年前才提出的新问题，要发挥思想政治教育的应有效用，思考并努力实现思想政治工作的科学化，就是一个常说常新的课题。在高校设立思想政治教育专业，采取正规化方式培养思想政治工作专门人才，就是为加强和改进思想政治工作从而使其实现新形势下的科学化的一个措施。新时期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政治教育学的理论逻辑应建立在党的思想政治工作历史发展的基础上，作为一门科学、一套知识系统，其发展和进步的涵义是探索和总结新的历史条件下思想政治工作的新规律，对思想政治教育的性质、规律、功能、内容、方法等问题作出马克思主义的阐释，充分说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对这一理论的丰富和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