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与教育科技与教育免费师范生学习动力及其影响因素的经济学分析
中图分类号：G649??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7408（2014）-06-0090-04
基金项目：教育部2008年人文社科一般项目“科教兴国战略视角下师范生免费教育政策效应的经济学分析――基于陕西师范大学的调查”（08JA880043）的部分成果。
作者简介：王琴梅(1962-)，女，甘肃古浪人，经济学博士，陕西师范大学国际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人口资源环境经济学、区域经济学和教育经济学；方妮（1989-），女，陕西咸阳人，陕西师范大学2013级硕士生，研究方向：区域经济学。科教兴国，教育先行，而教育先行的关键在教师。如何打造一支优良的教师队伍、尤其是基础教育教师队伍，关系国家的兴衰。
一、问题的提出
为了给基层中小学（尤其是中西部农村）培养大批的优秀教师，我国从2007年9月开始在6所部属师范大学恢复师范生免费教育政策。①几年来，该政策为6所部属师范大学吸引了大批优质师范生生源，这6所师范大学也精心构建优良的师范生培养体系。但是，今天的免费师范生能否真正成为明天的优秀教师，关键还得看该政策是否有效地激发出了免费师范生们在校期间强劲的学习动力并将之转化为刻苦学习的实际行动，这是问题的内因。那么，在校免费师范生们的学习动力到底如何？其影响因素又是什么呢？从现有研究成果看，认为“动力不足”的意见较多，但缺乏全方位的证明。关于影响因素，张淑梅等（2009）探讨了教学因素对免费数学师范生学习动力的影响。［1］但我们认为，教师教学是否具有吸引力只是学生学习动力的外在影响因素。保佳等（2010）分析了能否考研与免费数学师范生学习动力的关系。［2］但能否考研显然也只能构成解释学生学习动力大小的一部分原因。事实上，免费师范生也具有“经济人”的本性，影响其学习动力的更深刻、更全面的因素必须从经济学视角进行剖析才能找到，但这种成果还十分少见，而这正是本文要做的工作。
二、研究方法
本文首先采用调查研究法。以陕西师范大学2007-2011级5级免费师范生为主要调查研究对象，以分层抽样与整群抽样相结合的问卷调查法为主，辅之以对免费师范生、免费师范生辅导员、学校教务处和教师教育办公室、学校就业服务指导中心等机构的工作人员进行深度个别访谈、召开座谈会和查阅考试、就业资料等方法，从2008年春天到2013年春天历时五年多次进行。调查问题涉及学生对免费师范生政策的了解和看法、报考动机、学习动力和努力、对学习成绩的要求、从教意愿、对政策改进的意见等14大类。学生问卷调查样本的基本情况是：城乡生源比为1:4；男女生比为1:3；东中西部生源比为10:15:75；文科与理工科比为1:1。问卷共发放了3次，前后总共发放问卷1050份，收回有效问卷990份，占94.3%。问卷收回后，对调查所得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
本文在理论上主要运用经济学的“布登勃洛克动力”概念和激励相容理论等对调查所得信息进行深度透析，试图更全面系统地回答影响因素问题。“布登勃洛克动力”最初是从德国作家托马斯•曼1929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布登勃洛克一家》而来，即经济学家把该家族不断追求的奋斗目标称为“布登勃洛克动力”。后来经济学家就把推动任何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国家不断进步的奋斗目标称为“布登勃洛克动力”，这种动力（奋斗目标）给人们带来希望和幸福，一旦失去了这种动力，迷茫、痛苦和衰退就开始了。本文将把免费师范生对美好未来的梦想和奋斗目标界定为“布登勃洛克动力”。激励相容理论是200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经济学家哈维茨（Leonid Hurwiez）创立的机制设计理论的基本思想：如果能有一种制度安排使行为人追求个人利益的行为，正好与实现集体利益最大化的目标相吻合，那么这一制度安排就是“激励相容”。具体到本文，如果免费师范生对未来的梦想和目标追求与免费师范生政策要求他们努力学习、成为优秀基层中小学教师的导向是一致的，那么他们就必定努力学习、争当基层教师，这样政策就实现了激励相容；反之，则激励不相容。
三、免费师范生学习动力状况的三维考察
1?泵夥咽Ψ渡?学习动力和努力的自我评价。免费师范生的学习动力强弱和努力程度大小主要是一种主观心理感受，其自我评价最能确切反映和证明。为此我们对免费师范生做了不记名（为了保证他们说实话）的相关问卷调查，结果显示：第一，免费师范生对“你认为自己的学习动力怎么样”的回答，选择“很足，总想多学点”的，除了大一新生高达81??31%外，其他年级均在30%左右；选择“动力有一点，但不足”的比例较高，各年级依次是大二54??16%，大三46??59%，大四29??74%，大一相对较低为13??64%；选择“缺乏动力，无精打采”和“将来当中小学老师要求不高，现在学习不必太费力”这两项合计的占比也不小，而且年级越高比例越高。第二，免费师范生对“你认为自己的学习努力程度可以打几分”（按努力程度依次分为1-10分）的回答，各年级学生的选择均比较分散，相对而言，选择主要集中在5、6、7和8分这四个区间，各区间的占比也基本在15-30%之间，而且大三、大四高年级选5-6分的比例稍大一些，大一、大二低年级选7-8分的比例稍大一些，说明年级越高，学习努力程度越低。
概括以上问卷结果，结合平时的深度访谈，我们的结论是：免费师范生们入学后的学习动力不太足，努力不太够。而且年级越高的免费师范生学习动力越弱，努力程度越低。
2?泵夥咽Ψ渡?对自己学习成绩和从教能力的意愿要求。免费师范生学习动力如何，也能从他们对自己学习成绩和从教能力的意愿要求反映出来。为此我们也做了不记名的相关问卷调查，结果显示：第一，对“入学后，你是否有意识地锻炼自己未来从教的能力”这一问题的回答，有3/4多的免费师范生选择了“是”，但也有近1/4的选择了“否”和“意识不太清楚”。第二，对“作为免费师范生，你对学习成绩的要求”这一问题的回答，大一新生的选择与大四、大三高年级学生的选择有很大不同。选择“争取考高分”的，从大一到大四比重依次递减，分别是90??27%、70??23%、68??18%和43??08%%。选择“在班上保持中等就行”和“及格就行”两项合计所占比重，从大一到大四依次递增，分别是7??67%、25??76%、28??41%和51??80%。这说明，大学低年级的免费师范生对自己学习成绩的要求较高，但随着年级的升高，反而对自己的要求降低。而与免费师范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近年来我国大学的非免费生对自己学习的要求普遍较高，而且越是到了大三、大四的高年级，就会为了准备考研或考各种资格证书找工作而越加刻苦努力学习。
3?笔导恃?习成绩的纵向和横向比较印证。免费师范生们学习动力和努力的程度，也可以从他们实际取得的学习成绩加以反映和印证。为此，让我们对陕西师范大学2005-2009级的所有师范生与非师范生的公共课学习成绩进行横向对比，并对2005-2006级的非免费师范生与2007-2009级的免费师范生的公共课学习成绩进行纵向对比（见表1）。
表1显示了陕西师范大学2005-2009级所有师范生与非师范生、非免费师范生（2005-2006级）与免费师范生（2007-2009级）计算机基础和大学英语（二）两门主要公共课成绩的横向和纵向情况比较：从师范生与非师范生之间的横向比较看，无论是2005-2009级的师范生还是非师范生，这两门课的成绩都是时高时低成波动形状，但基本上年年都是师范生的成绩低于非师范生的成绩。从非免费师范生与免费师范生的纵向比较看，从2005级到2009级的成绩总趋势是上升的，而且2005-2006级的成绩低于非师范生要多一些，说明在师范生免费之前，师范生的生源较差（这已是众所周知），入学成绩和基础没有非师范生好。2007-2009级是免费师范生，虽然他们这两门课的成绩与非师范生的成绩差距在缩小，但还是不如非师范生，这在免费师范生们的入学成绩普遍高于非师范生的前提下发生，反映出免费师范生们入学后学习努力程度和动力不如非师范生。
我们还对2005-2006级的非免费师范生与2007-2009级的免费师范生的专业课成绩进行了纵向对比分析，并对2007-2009级的免费师范生与非师范生的专业课成绩进行了横向对比分析（限于篇幅，这里不再一一列出详细数据），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总之，免费师范生们的学习动力和努力，无论从他们的自我感受评价和意愿要求来看，还是从他们与非免费学生实际取得的学习成绩比较来看，都是相对不足的，而且
表1免费师范生与非免费师范生以及非师范生公共课成绩的纵向和横向比较2005级2006级2007级2008级2009级平均值师范生公共课平均成绩课程计算机基础72??978??273??179??675??375??82大学英语（二）73??969??271??871??981??973??74非师范生公共课
平均成绩课程计算机基础75??880??375??179??677??277??6大学英语（二）7570??673??772??184??275??12注1：数据来源于陕西师范大学教务处；注2：师范生中，2005-2006级是非免费的，2007-2009级是免费的。
年级越高，学习动力越弱，努力程度越低。
四、免费师范生学习动力影响因素的经济学分析
到底是哪些因素影响了免费师范生们的学习动力？一般来说，青年人的学习动力主要来自内、外两个方面的因素。内部因素是指内心对美好未来的梦想和对理想目标的追求，这是青年学生学习动力的内在源泉和激励因素，经济学家把它叫做“布登勃洛克动力”。外部因素是指对青年人学习活动的外部激励和压力。那么，以“‘两免一补’上学优惠+确保毕业后到基层中小学任教10年以上”为主要内容的免费师范生教育政策，到底对免费师范生们的学习有怎样的内、外部激励呢？即到基层中小学当教师（中西部基本占90%）是不是免费师范生们内心的人生梦想和未来目标追求？“两免一补”加“有编有岗”又会对他们的学习动力和努力产生怎样的外部激励和压力呢？
1?北?考动机大多不是“实现教师职业理想”导致学习的“布登勃洛克动力”缺乏。免费师范生中到底有多少人的报考动机是为了“实现教师职业理想”呢？我们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有1/3甚至40%的考生报考免费师范生的动机是“家庭经济原因”；选择“就业容易”和“服从家长决定”（实质也是考虑就业）两项合计达31%-52??53%；而真正把“对当教师有兴趣，实现教师职业理想”作为报考动机的学生也就占1/4左右（其中2007级31%，2008级22??56%，2009级21??02%，2010级27??47%，2011级25??51%）。这说明高达3/4的免费师范生们的职业理想和目标追求并不是去基层当教师，他们对从教缺乏“布登勃洛克动力”，而政策规定他们毕业后又必须到基层中小学当教师，这就产生了政策的激励不相容问题，执行政策使他们对前途感到迷茫、担忧和失望，学习的动力和努力必然不足。虽然还有1/4左右的免费师范生对教师职业本身是热爱的，将来当一个好老师也是他们人生的梦想和目标追求，但目前我国中西部农村基层各方面条件差，教师的收入水平、地位待遇低下，使他们对去那里从教心存疑虑，这也影响了他们学习的动力和努力。
2?北弦岛蟛荒茏灾髟褚岛涂佳械墓娑ú?生了学习动力的负面激励。古今中外，青年人对自己的未来大都是充满美好憧憬和信心的，甚至觉得人生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就现在的大学生来说，毕业时能够自主择业或考研，就是他们探索、追求自己人生梦想的重要途径，而免费师范生不能自主择业和考研的政策规定，显然打击了他们努力学习的积极性。我们的问卷调查显示：第一，对“如果毕业时可以自主择业，你的学习动力将比现在”这一问题的回答，各年级选择“差不多”的只有1/3左右，而选择“更强”的基本在60%以上；第二，对“能否接受‘毕业前和规定服务期内一般不得报考脱产研究生’”这一规定的态度，各年级选择“不愿接受，但也没办法”和“不能接受”两项合计比重达及2/3以上，选择“能接受”的在1/4到1/3之间。总体来看，不能自主择业和不得报考脱产研究生的政策规定，是计划经济的那套做法，与市场经济下人员自由流动、自主择业、自由选择的原则严重相悖，打击了免费师范生们的学习积极性，产生了学习动力和努力的负面激励或激励不相容。
3?薄傲矫庖徊埂奔印坝斜嘤懈凇保?使得免费师范生学习缺少压力。我们的问卷调查显示：对“入学后你感到各方面的压力大吗”这一问题的回答，选择“不太大”和“不大”两项合计占到各年级比重的60-70%；而选择“很大”的学生约占各年级1/3左右；各年级甚至还有1-3%的学生选择了“没有压力”。免费师范生政策使得绝大多数免费师范生学习缺乏外在的压力，这是因为：第一，上学期间享受“两免一补”优惠，衣食无忧，又不用花父母的钱，心理压力大大减轻，学习动力也相应下降；第二，在近年大学毕业生就业环境不乐观的形势下，免费师范生毕业后“有编有岗”、工作有保障，这也会降低他们对自己学习上的要求；第三，免费师范生们一方面“认为既然大学毕业后的工作是从事中小学教育，因此不需要在专业知识上下太多的功夫，也不需要提高自身各方面的素养”［3］，学习缺乏压力；另一方面认为自己从进入大学就开始被贴上“免费师范生――中小学老师”的标签，与非免费生相比，今后的发展方向已经受局限，这与自己曾经的人生梦想和理想追求相差太远，从而产生悲观、失望甚至自卑的情绪，学习缺乏动力。
此外，之所以年级越高的免费师范生学习动力越弱，这是因为随着毕业时间的日益临近，他们对自己为了享受免费上大学所付出的不能自主择业、不能报考脱产研究生等机会成本太大越来越认识得清楚，越来越感觉到“四年的学费卖了自己十年的青春”，［4］甚至终身（因为十年基层从教后他们很难再二次择业），从而产生逆反的厌学心理并对前途丧失信心造成的。
五、政策改进建议
针对导致免费师范生学习动力相对不足的因素，相应的政策改进建议是：
1?贝蠓?度提高教师的社会地位和收入水平，增强教师职业的吸引力。经济学原理告诉我们，一个社会若想有效增加基层教师的供给，根本措施就是大幅度提高教师的社会地位和收入水平、增强基层教师岗位的吸引力，以诱导大批优秀青年上师范、当教师，把当教师作为自己人生的梦想和目标追求。也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免费师范教育政策才能与师范生们内心的职业追求有激励相容效果，产生学习动力的正面激励。我们的问卷调查就显示：第一，有60%左右的免费师范生认为我国中西部基层缺乏优质师资的主要原因是“教师的待遇差、收入低”；第二，有70%左右的免费师范生认为解决我国中西部基层缺乏优秀教师的最佳措施是“免费师范教育+提高教师的待遇和收入”，而选择只依靠“实施免费师范生政策”解决此问题的人只占极少比例。也就是说，以免费师范教育为辅、以提高基层教师的收入和地位待遇为主，这才是激发免费师范生学习动力和努力、解决基层优质师资供给问题的治本之策。在提高教师地位上，鉴于教师教育、基础教育的公共产品属性，借鉴德国、日本等国外经验，我国应修改现行《教师法》或对《公务员法》做出补充规定，将取得教师资格证书并获得教师职位的公办普通学校中小学教师的身份确认为公务员，使其享有与公职身份相应的权利和义务。当然，考虑到教师职业与一般公务员还是有不同，可以把公办学校中小学教师称之为“国家教育公务员”。［5］在教师收入上，鉴于教师从事的是复杂劳动、甚至是最复杂的劳动，应该使教师的收入大大高于社会一般水平。对应于将教师纳入国家公务员行政管理系统，起码应将教师工资纳入公务员工资序列，与公务员实行统一保障工资。
2?币匝细竦慕淌ψ矢袢现ぶ贫仁实痹黾用夥咽Ψ渡?的学习压力。我们预期，在上一条措施得到落实的情况下，必将吸引许多优秀青年上师范、当教师，也将大大激发免费师范生学习的动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上了师范专业就能自然而然地成为教师。为了防止一些免费师范生因为毕业后“有编有岗”而学习懈怠，应建立严格的教师资格认证制度以适当增加免费师范生的学习压力并促其转化为学习的动力。另外，在教师待遇和收入大大提高的情况下，为了防止素质低下的人凭借关系、权利甚至金钱贿赂混入教师队伍，也必须有严格的教师资格认证制度。为此，对攻读师范专业的师范生，应尽快实行“4+2”培养模式，只有在校期间圆满完成了专业课学习和教师职业技能学习及实习，毕业时才能直接参加严格的国家教师资格考试，成绩合格才能拿到教师资格证并有机会从教；而对非师范专业毕业的人员，若想从事教师职业，必须接受教师培训机构两年左右的从教技能培训，成绩合格后才能参加全国统一组织的教师资格考试，只有通过考试才能获得教师资格证书，相应地也才有机会从事教师职业。
3?痹市砻夥咽Ψ侗弦瞪?从事其他职业和考研，激发其学习动力。考虑到现在有不少学生是因为家庭贫困或就业有保障才报考免费师范专业，而自己真正的兴趣爱好和特长并不是当教师，所以免费政策不应“一刀切”地要求所有免费师范毕业生都去从教，而应该允许他们从事其他自己更擅长、更感兴趣的职业和考研深造，使他们感到自己的未来有更多选择的可能，从而大大激发其学习的动力和创造性，使政策形成激励相容效果。对毕业后确实未去从教者，可以通过把原来的免费金额改为助学贷款、由其就业后逐步返还或以其他方式返还（研究生毕业后仍去基层从教者不用返还）。为了确保其返还，相应地要加强现代信用体系建设，尤其要健全和完善贷款人信用信息的征集、评估和发布，使欠钱不还的人终身都受不良信用记录的影响，从而形成足够的制约力量。
注释：
①该政策的基本内容是：从2007年考入6所部属师范大学的师范生，四年在校学习期间免缴学费、住宿费，领取生活费补助，即“两免一补”；免费师范生入学前与学校和生源所在地省级教育行政部门签订协议，承诺毕业后从事中小学教育10年以上；到城镇学校工作的免费师范毕业生，应先到农村义务教育学校任教服务2年。有关省级政府要统筹规划，做好接受免费师范毕业生的各项工作，确保每一位到中小学校任教的免费师范毕业生都有编有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