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企业青春期及其影响因素探析
一、 引言
随着“建设创新型国家”的战略转移和社会竞争的日益加剧，中国的创业活动越来越活跃。创业者面临的首要任务就是降低新企业的死亡风险，提升其生存能力，实现快速成长。
新企业成长与既有企业成长存在本质区别。基于经济学、管理学等视角围绕企业成长问题的研究，多在企业已经具有冗余资源或者独特的管理能力的前提下展开，如彭罗斯（Penrose，1959）的企业成长理论，对于回答“为什么新企业具有高死亡率？”等问题存在难度。因此生物学领域的种群生态学观点进入研究者的视角。他们基于环境选择视角从群体层次对新企业的生存和死亡原因及其机制展开研究，相继提出了新进入缺陷（Liability of Newness）、青春期（Adolescence）、青春期缺陷（Liability of Adolescence）等概念，这些概念的提出为探索企业生命过程早期的生存规律与内在机理提供了理论依据。已有研究指出具有较长青春期的新企业面临较低的死亡风险，因此，从理论层面探索新企业青春期的影响因素对新企业避免死亡风险快速成长具有理论和实践意义。
本文在梳理相关文献的基础上，阐述了新企业青春期概念的由来与内涵，探析了其影响因素，并提出了未来研究方向。
二、 新企业青春期概念的由来与内涵
Stinchcombe（1965）致力于新企业死亡率的研究，尝试从种群生态学角度探索新企业失败率偏高的原因，提出了“新进入缺陷”概念，为探索企业生命过程初期的一系列现象和问题提供了理论基础。他指出新企业相对于既有企业面临以下问题：一是企业内、外部新角色与任务的挑战；二是建立内、外部信任关系的挑战；三是建立稳定的相关利益者关系的困境；四是建立和理顺内部管理系统时投入巨大。他把这些问题归结为新企业的新进入缺陷，并且指出：缺乏稳定的企业内部过程和建立企业内部过程的高昂成本是“新进入缺陷”的根源。
新企业失败率远高于既有企业、存在新进入缺陷，这一观点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可，成为研究“新企业失败率为什么高？”等相关问题的理论基础。学者们基于新进入缺陷理论，围绕组织失败产生的原因进行了大量的实证研究，得出如下论断：新企业死亡率随年龄单调递减。
一些学者对此论断提出质疑。Brüderl & Schüssler，（1990）通过对171 000余家成立1年到15年的中小企业进行实证研究后提出了“青春期”的概念和“青春期缺陷”假设。新企业青春期缺陷假设认为：新企业的死亡风险与年龄之间存在倒“U”型的函数分布关系，即新企业的死亡风险在初创建时几乎为零，随着时间推移呈上升趋势达到一个最大值后会随着企业年龄增长持续下降，企业度过生存困境开始成长发展。他们指出对新企业的成功或者失败不能在其创建后的最初几个月做出判断。一方面，新企业需要一段时间建立业务关系，掌握运营企业的技术，搭建组织结构，区分绩效构成中的系统和随机部分。理性的投资者不会根据新企业刚创建后的即期绩效来衡量其是否应该被关闭。另一方面，新企业并非完全从零开始创建，都会拥有支撑其生存一段时间的初始资源禀赋。在这段时间内新企业会进行自身建设，而创始人、客户以及债权人等相关利益者会形成判断企业绩效的标准。因此，新企业最大的死亡风险不会出现在企业生命周期刚开始的最初阶段。他们把决策者搜集信息、评估和判断新企业绩效的这段时间称为新企业的“青春期”，也有学者把这段时间叫做“蜜月期”（Honeymoon）。新企业在青春期几乎不存在死亡风险，原因有二：第一，新企业的初始资源存量可以使其存活一段时间；第二，基于最小理性决策原则，除非获得足够的关于企业绩效的负面消息，创业者不会轻易放弃新企业宣告失败。青春期过后，创业者等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绩效做出最终判断，使新企业死亡风险忽然升高，这之后死亡风险开始持续下降，企业进入成长发展期。Brüderl & Schüssler（1990）指出：“青春期缺陷”假设相对于“新进入缺陷”假设更加准确的描述了新企业生存或者死亡的现象。
新企业青春期与青春期缺陷的假设得到一批学者的认同，他们通过对群体层面的数据进行实证研究后证实企业死亡率与年龄之间存在倒“U”型曲线关系，验证了新企业青春期的存在，并发现具有较长青春期的新企业面临较低的死亡风险。“青春期缺陷”假设的提出是对“新进入缺陷”假设的补充和修正，对于揭示新企业存亡影响因素和作用机制的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
新企业青春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新企业从创建后到面临最高的死亡风险之间的缓冲期。创业者通常会利用这段时间建设新企业，从而尽可能最小化新企业的死亡风险峰值，使企业过度到死亡风险随年龄持续下降的成长阶段。已有研究指出具有较长青春期的新企业面临较低的死亡风险，因此，探究新企业青春期的关键影响因素，延长其持续时间对新企业的生存和成长尤为重要。
三、 新企业青春期的影响因素探析
霍特（Holt，1992）指出创业过程经历四个阶段：创业前阶段、创业阶段、早期成长阶段及后期成长阶段。青春期处于新企业的早期成长阶段，是创业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时期。因此，下文尝试从创业过程视角探析新企业青春期的影响因素。
1. 受初始资源投入的影响。新企业青春期概念与青春期缺陷假设是在新企业创建初期具有一定的初始资源禀赋基础上提出的。Buederal等（1992）指出新企业的初始资产不仅仅包括财务资产，还包括非财务资产，如：市场地位、分销系统、员工数量、制造设备和技术能力等，这些统称为组织资产，构成新企业的初始资源禀赋。新企业创建初期都具有一定存量（Stock）的资源禀赋帮助其生存一段时间，这就为新企业与客户、供应商、债权人等相关利益者建立关系提供了一个缓冲期。在缓冲期里,新企业掌握的初始资源禀赋有助于其降低失败风险，即使评估得出企业初始业绩不好，企业也不会立刻面临死亡风险。已有研究发现创建之初在财务资本和员工规模方面有优势的企业，青春期持续的时间更长，而且会推迟达到倒“U”型群体风险函数峰值的时间。新企业如果拥有充足的资产存量和优良的当前业绩，就可以避免失败。
尽管高水平的初始资源投入不能保证企业会永续存在，但是它能够避免企业在刚开始不久就陷入停业、破产的困境，也就是给企业提供了一个应对初期失败风险的缓冲期，并且资产水平越高，青春期就越长。
2. 受信息收集时间影响。创业活动的典型特征是具有高不确定性、高模糊性和资源有限性。为了使新企业长期生存下去，创业者必须降低企业内部和外部的不确定性，从而降低企业死亡风险。其中，内部不确定性可以通过探索科学管理模式来降低；外部不确定性可以通过在时间推移过程中显现出的得到顾客认可的技术轨迹来降低。企业活动的基本单元是交易，因此这些过程可以理解为创业者获取信息、交换信息的交易活动。
Leblibici & Salancik，（1982）指出，交易反映了参与各方随着时间推移需要展开的一系列步骤和活动。任何复杂的交易都有一个初始缓冲期，在交易结果实现前，总会有一些时间流失。在这段时间里，参与各方的关系不会以任何方式受到负面结果的威胁，某一次的负面信息不可能也不足以导致任何一方立刻退出，因此在交易关系开始时存在一段不受消极结果影响的时间。该论断同样适用于创业者与新企业这一关系情境。
交易随时间而发生并且需要时间来完成。新企业创建之后，其业务以及技术流程的启动需要一段时间，社会对其认可也需要一个过程，因此新企业运行一段时间后的交易比初创建时更频繁。故创业者需要一定的时间搜集来自内、外部的信息，才能够以较小的误差评估新企业业绩及其生存的可行性。March（1977）认为只有在足够多的绩效样本下，参与者才能够以较小的估计误差，快速评估新企业生存的可行性。一般情况下，创业者在没有得到足够有关企业绩效负面信息的情况下，基于理性行为分析，不会对新企业是否能够长期生存做出主观判断，更不会关闭新企业退出运营。因此，评估新企业绩效的信息搜集时间会对新企业“青春期”的持续时间产生影响。
3. 受创业者承诺水平的影响。Mullins（1996）指出，与既有企业不同，新企业的决策和行动并非取决于组织结构、行为惯例等系统性因素，而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创业者个人，甚至认为新企业本质上是创业者特征的延续。这意味着与既有企业不同，新企业初期生存或失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创业者的特征和行为，而非组织属性和战略。
在没有成功保障的前提下，创业者为新企业的创建与成长投入经验、技能、资金和时间,体现了创业者对新企业的一种承诺。该承诺是对创业者未来行动的约束。
Kiesler（1971）将承诺定义为“对个体行为行动的保证和约束……承诺的影响就是让行动少有变化”。承诺是发起人和关系之间固有的，任何关系开始时都有一定水平的承诺。不管是个人还是企业，如果开始致力于某一关系，就意味着对这一关系的极度关注以及对改变关系的抵制。因此承诺对个体的未来行为具有很大的约束力，从而避免消极结果发挥作用。承诺本质上就是受时间约束的概念，即：对双方关系的承诺，不管是信誉、先前成功信念、初始投资或心理因素哪一个带来的关系承诺，都意味着行为随时间的延续。
就新企业而言，通常被认定为是包含高度不确定性的实验，创业者只要开始实施正式的企业活动，如新产品开发、产品销售和业务推广等，就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资金，由此对新企业产生承诺。Salancik（1977）指出较高的初始投资会反映出创业者对新企业创业成功的信念。创业者在自我雇佣意愿、有效的承诺和强烈的实现梦想的动机驱动下，会不断地为新企业投入更多的资源。因此，创业者的承诺水平会影响新企业青春期的持续时间。
一方面，创建新企业需要整合各种资源。一旦资源投入到企业中，就很难再恢复。所以，不仅是因为新企业的初始资源禀赋本身为其屏蔽了初期失败的可能性，这些资源调动所代表的沉没成本同样也可能导致创业者和其他利益相关者在面临企业失败时使承诺升级。故创业者会尽可能延长新企业青春期，促使其发展，以避免失败的结果。
另一方面，新企业创建时，创业者一般都具有较高的热情和信心。这些信念的存在形成承诺，其带来的积极结果就是：即便有不利于新企业的反馈信息，创业者也需要经过一定时间的权衡，才会做出是否关闭企业的决策，因此延长了新企业的青春期。Kahneman等（1990）研究发现：刚开始一段关系后，个体总不愿意承认已经做出的决策是错误的。在一定程度上，创业者会认定所开发的创业机会比替代机会更好，并且对新企业绩效有较好的预期，这就意味着他们对创业决策存在较高的承诺水平，从而抵制对决策的改变，因此对未来行为形成了一定约束。即使新企业存在较大的绩效落差，创业者也需要搜集相对更多的不利信息，才会对企业生存的可能性做出判断。
因此，创业者对新企业的承诺水平，如人力资本、财务资本投入以及先前的成功信念等，会使得他们不会很快做出关闭新企业的决策，即使新企业的初期绩效不好，也会尽力延长新企业青春期的时间，以便企业有机会转危为安。
4. 受新企业持续绩效水平的影响。新企业不能依靠有限的初始资源存量长期生存，必须具有持续的绩效表现，才可以为其提供较为稳定的流动资金，从而对初始资源投入进行补充，同时支持企业进一步投资和扩展业务，保证新企业在创建之后一段时间之内不会面临死亡风险。成长是新企业对抗生存压力的手段，如果没有成长，其存活就会受到极大威胁。
Levinthal（1991）指出当一个公司不能再满足其财务义务时就失败了。如果公司拥有优良的当前业绩和充足的资产存量，就可以避免失败。因此，对于新企业生存的关键挑战就是在其初始资源禀赋被耗尽前确立有价值的资源和能力，产生持续的绩效，使企业顺利度过生存期。即使企业创建时拥有较为充足的资本，但是资金耗费速度较快，如果没有稳定的现金流补充，那么新企业青春期就会很快结束，面临很高的死亡风险。
另外，由于新企业在创建之初没有获得外部合法性，一般难以从外部社会网络中获取到资源。创业者为了生存，会尽力寻找任何可能的获利机会。新企业拥有持续的绩效表现后，会影响外部利益相关者对新企业的判断和决策，进而为企业赢取更多的认可和支持。 新企业只有保持较为有利的资源状态，才能给创业者留出较长的时间充分收集信息，对新企业长期生存的可能性做出全面评估和决策。因此新企业的持续绩效表现会延长其青春期。
四、 结论与未来研究展望
本文在梳理文献的基础上阐述了新企业青春期的由来和内涵，从创业过程视角分析了新企业青春期的关键影响因素：（1）初始资源投入；（2）信息搜集时间；（3）创业者与相关利益者的承诺水平；（4）新企业的持续绩效表现。
一旦新企业创建起来，创业者会采取各种措施尽量维持其运营。新企业青春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新企业从创建后到面临最高死亡风险之间的缓冲期。创业者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采取较为有效的方式，如：降低技术不确定性、提升管理能力、建立有效的组织形式、获取客户和供应商的认可、建立其合法性地位、争取利益相关者的支持和承诺等来最小化新企业的死亡风险峰值，使新企业度过最初的生存期开始快速成长与发展。因此探索新企业青春期的影响因素，对新企业避免死亡风险快速成长具有理论和实践意义。
未来研究可以围绕新企业青春期的关键影响因素，对新企业进行调查和访问，对其进行案例和实证研究，更加深入探索新企业青春期影响因素的作用机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