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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史铁生《老屋小记》的张力艺术

出处:论文网
时间:2016-02-29

浅析史铁生《老屋小记》的张力艺术

  史铁生的短篇小说《老屋小记》荣获第一届鲁迅文学奖,而且是唯一获得全票的作品。关于它的价值,授奖词这样写道:“这是史铁生的‘追忆逝水年华’,几间老屋,岁月以及人和事,如生活之水涌起的几个浪头,浪起浪伏,线条却是简约、单纯的。”的确如此,这是一部简洁精致的作品,但是,就是这样短小的篇幅、简单的结构、凝炼的语言和平凡的人物和故事却在不动声色之中发出了震慑人心的力量。这篇作品能够获得众多读者的共鸣和认同,毫无疑问是具有巨大的艺术魅力的,但是它的艺术魅力究竟是来自何处呢?在本文中,笔者试着借用“张力”的概念,来分析这篇作品巨大艺术魅力之所在。

  “张力”本是一个物理学名词,指物体承受的来自两个相反方向的拉力。后来,美国现代诗人、批评家艾伦?退特引用它原本的含义,提出了著名的“张力论”,在修辞学上引申为互补物、相反物和对立物之间的冲突或摩擦,并用以分析诗歌的语言,成为新批评派最重要也最难把握的理论之一。之后,“张力论”被其他新批评派理论家扩展到诗歌的内容与形式、构架与肌质、韵律与句法等对立因素之间,成为细读法的有力手段。而在本文中所论述的“张力”,是广义上的张力,不仅仅限于作品的语言,而是扩展到所探讨作品的各个方面。就史铁生的《老屋小记》而言,笔者认为它之所以在文海中熠熠发光,不仅因为它拥有着史铁生式的存在主义人文关怀的高尚精神内核,而且因为作品本身就包含着巨大的艺术审美价值,而这种价值的集中体现就是――无处不在而又十分巨大的张力。

  一、叙事的张力

  《老屋小记》是一篇回顾性小说,刻画和描写的都是过去的人和事,而在叙述这些过去的人和事的时候,作者并没有让过去的“我”完全占领舞台,一味地回忆过去,也没有让现在的“我”完全退出舞台,彻底地隐匿消失,而是使用了叙事视角交替运用的叙事手法,让这两个“我”同时在场,此起彼伏、相互补充,共同完成了对过往戏剧人生的书写。

  叙事视角并不等同于叙事人称,全篇最主要的叙事人称是第一人称,但是这个叙事人称里却有两种不同的叙事视角。米克?巴尔作过这样的阐述:“在第一人称回顾往事的叙述中,可以有两种不同的叙事眼光。一为叙述者‘我’目前追忆往事的眼光,另一为被追忆的‘我’过去正在经历事件时的眼光。”[1]“叙述者‘我’目前追忆往事的眼光”可称为“叙述自我”叙事视角,“被追忆的‘我’过去正在经历事件时的眼光”可称为“经验自我”叙事视角。小说《老屋小记》正是交替地使用“经验自我”与“叙述自我”展开叙述的。

  “经验自我”是23岁时的“我”,用于对故事情节的叙述,“叙述自我”是22年后45岁的“我”,用于对过往人和事的评述。“经验自我”的叙事视角,写出了年轻时的“我”的所见所闻所感,拉近了“我”的故事与读者之间的距离,而“叙述自我”的叙事视角,又写出了现在的“我”的所思所想所悟,推远了“我”的故事与读者之间的距离。这种叙事视角的反复切换,使读者的心灵体验跟随着叙事视角的改变而改变,时而投入情节之中,与主人公感同身受,时而抽离情节之外,感受人生的哲思哲理,读者在过去与现在之间不停穿梭,在理性与感性之间反复徘徊。

  这种过去与现在的往返,创造出了巨大的时空张力,让读者的心灵体验能够超越篇幅和情节的限制,以作者选取的特定的生活横截面为起点向现在不断延伸,最终形成一个从过去到现在的完整心灵空间,这就是为什么看起来作者只是简单地描写了过去生活的几个片段、刻画了过去人物的几个剪影,但是,读者读起来却好像真的跨越了22年的时间,拥有着从青年到中年的完整的心理感悟。而感情与理智的交融,又创造出了巨大的情理张力,让读者的心理感受不仅在过去的追忆怀缅中,得到情感审美的满足,也在现在的安然评述中,得到理智审美的满足,而不是一味耽于对情感的吸吮或是对理智的汲取,前者太过肤浅,令人乏味,后者太过枯燥,令人厌倦。只有在情感与理智相互穿插、相互交融、相互渗透之中,才有情与理的双重满足,使整个作品的审美内涵得到最大限度的丰富。

  二、人物的张力

  《老屋小记》里描写的人物都是一群极其平凡的小人物,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没有出凡入圣的能力、没有高高在上的身份和地位,他们就是一群平凡的人,做着平凡的事,过着平凡的生活。而作者对每一个人物的刻画都是剪影式的,只选取人物身上突出的一两点对其进行简单勾勒。但是,就是这寥寥数语的简洁勾画,这一两个点的突出描绘,却让这些人物身上具有的特质都得了最显眼的展示――因为极简,所以极突出。但是这只是这些人物形象具有张力的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对这些人物刻画时所选取的点:D的苦中作乐,三子的“傻”与“不傻”,K的“幸”与“不幸”,U师傅的“冷”与“热”,B大爷的“低微”与“高尚”以及“我”的“幸福”与“折磨”、“绝望”与“盼望”。每一个点看起来都是对立的,但是正是因为这种强烈的对比、巨大的反差,让每个人物身上都突出了矛盾,充满了张力,令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

  D对电影和歌曲着迷,喜欢唱歌也喜欢自娱自乐地“演”两出,尤其是“碰上哪天心里不痛快,早晨一来他就开戏,谁也不理,从台词到音乐一直到声响效果,全本儿的戏,不定哪一出。”因为唱歌和背电影台词,D还和L大妈起了争执,索性开起了“独唱音乐会”。因为一条腿有点瘸,所以总是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呆在生产组里,心里是不痛快的,苦涩的,唱歌和背诵电影台词,都是他排解内心烦闷、苦中作乐的方式,他热爱电影、热爱音乐、赌完气又重新开始工作,在苦闷的生活中用喜爱的艺术来消解内心的郁闷,看起来玩世不恭,其实却非常热爱生活。因为热爱着生活,所以才需要在生活并不那么美好的时候苦中作乐,坚持将并不平顺的生活之路继续走下去。   三子是个被众人嘲笑的“傻子”,上学的时候功课“最孬”、“小学上了十一年也没毕业的”、“俩腿穿到一条裤腿里满教室跳,把新来的女老师吓得不敢进门”、对象见了几打也“不行”、众人喜欢叫他三子而不是他的本命“王海龙”,总是被众人戏弄,想争辩却又常变为一脸愧怍,实在忍不住回了嘴必然被别人用巴掌招呼。大家都笑他傻,笑他脑子不好使,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傻子,会叹息:“这辈子我跟他都算完了……”,会“半天不吭声,拄着锹把低头站着。B大爷叫他,他也不动,B大爷去拽他,他慌忙抹了一把泪,脸上还是歉意的笑。”,会说“我也想喝敌敌畏。”,会在雨最大的时候,走进了护城河里……三子真的傻吗?“他要是傻他怎么会去死呢?”“没人知道他怎么想。甚至没有人想到过:一个傻子也会想,也是生命之水的盼望与意料之浪。也许只有B大爷知道:三子,人可不比谁傻,不过是脑子跟众人的不一样。”面对生活的艰困,深深察觉却有无力改变的三子,最后选择了死亡,他真的傻吗?

  天才的长跑家K梦想通过长跑“可以真正与别人平等,或者得到一份正式工作,或者再奢侈些――被哪个专业田径队选中”,于是从未受过正规训练的他,靠着“身体和梦想”两样天赋的东西去跑。“他每天都跑两三万米,每天还要拉上六七百斤的货物蹬几十公里路,其间分三次吃掉两斤粮食而已。生产组的人都把多余的粮票送给他。谈不上什么营养,只临近大赛的那一个月,他才每天喝一瓶牛奶,然后便去与众多营养充足、训练有素的专业运动员比赛。”“年年他都捧一个奖杯或奖状回来,但仅此而已,梦想还是梦想。”K仍然在拉板车,在跑,在盼望得到一份正式工作,或被哪个专业田径队选中,但是他却通过长跑获得了另外的东西――“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要跟K学长跑,从未得到过任何教练指点的K便当起了教练。后来,这男孩儿的姐姐认识了K,爱上了K,并且成了K的妻子”。也许梦想终于只是梦想,它并没有帮助K改变生活的境遇,这当然是“不幸”的,但是即便如此,那也是好的,因为通过这个梦想,K最终收获了爱情,这又是“幸运”的。

  U师傅是一个“脚落在地上从来没有声音,走在深深的小巷子里形单影只,从不结群”的人,“走进老屋里来工作,就像一个影子,几乎不被人发现”,“无论冬夏,她都套一身工作服,领口和袖口都扣紧。她绝不在公用的水盆中洗手,从不把早点拿来老屋吃。她来了,干活;下班了,她走。实在可笑的事她轻声地笑,问到她头上的话她轻声回答,回答不了的她说‘真抱歉,我也说不好’,令她惊讶的事物她也只说一声‘哟,是嘛’”,看起来总是清清冷冷的,仿佛一个沉默的谜。但是就是这样优雅、平静、外表冷冷清清的U师傅,却几十年如一日地甘心守望着,不能接受往日的随风消散。U师傅守望的也许是一个爱情故事,一个悲剧,也许是一份不能随风消散、不能任岁月冲淡的梦想,但“到底是怎样一个故事并不重要”“梦想具体是什么,也不重要”,因为U师傅有着“不能消散的心的重量,不能删减的魂的复杂,不能诉说的语言绝境,不能忘记的梦之神坛或大道”,因此,她的心始终是温热的,从未冷却过。

  B大爷以前为了填饱肚皮、减轻家里的负担,“当过段祺瑞的兵,当过阎锡山的兵,当过傅作义的兵,当过陈诚的兵”,身份低微,总喜欢谈些“‘女人祸国’的歪论、‘君侧当清’的老调”,思想境界也不高。但是就是这样的B大爷,当兵的时候,从没抢过老百姓,没做过亏心事;三子被欺负的时候,帮他解围,失落的时候,叮嘱他好好活,从未嘲笑过三子“傻”,说他“只不过脑子不好使”,在“我”第一次到老屋的时候,对“我”说“怎么着爷们儿?来吧!甭老一个人在家里憋闷着……”如此正直、善良的B大爷,难道还不能说他品格高尚吗?

  至于“我”,23岁的我,双腿残疾了的我,遭遇了自己的“春天”,然而,于这样的我而言,爱情却不仅仅是“幸福”,更是“折磨”,“偷偷地但是热烈地亲吻,在很多晴朗或阴郁的时刻如同团聚,折磨得到了报答,哪怕再多点儿折磨这报答也是够的。但是总有一块巨大的阴影,抑或巨大的黑洞――看不清它在哪儿,但必定等在未来”,所以,“我心里灌满了惶恐和绝望”,可是绝望着的“我”又时常盼望我的恋人能来找我。“这盼望有时候实现,更多的时候落空,但实现与落空都在意料之内,都在意料之内并不是说都在盼望之中”。“我”的“幸福”与“折磨”,“我”的“绝望”与“盼望”就这样仿佛要把“我”撕裂一样将我扯向两极,又相互渗透般如影随形地紧紧缠绕着“我”。

  每一个人物身上都存在着一个两极,这个两极让人物形象在一个点上就被拉伸和扩展成一个广大的空间,张力毕现,人物形象瞬间丰满了。同时,这些冲突和矛盾又是人物处在人生困境中最直接、最突出的体现,通过它们表现出来的人物对人生困境的抗争,或以死亡激烈地反抗,或以坚守冷静地抵制,但无论是激烈还是冷静,都包含着一颗不屈的心。

  三、情节的张力

  《老屋小记》作为一篇回顾性短篇小说,截取的只是“我”七年老屋生活的一些片段,“我”四十五年人生的一个横截面,就整体的情节来说,其实是很零散的,而里面的故事也很简单,讲述的不过是一群普通人的平凡人生、平凡生活、平凡故事,没有扣人心弦的场面,没有热血沸腾的话语,没有剑拔弩张的情节,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淡淡的,就像一首“平缓、深稳又简单的曲子”,这曲子“或者也可以有一句歌词,一句最为平白的话,不紧不慢地唱,反反复复地唱”。

  然而,就是这首“平缓、深稳又简单的曲子”,一直平稳“演奏”它的作者,却在小说逼近结尾的时候,以“三子”的突然死亡,陡然拨了一个极不和谐、极刺耳、极突兀的异音,虽然作者对此情节的叙述并没有流露任何情感、保持着既有的冷峻和控制,看似无心信手,却着实让这首舒缓平和的“曲子”一下子给了读者一个激灵,一个未曾料想的收尾,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看似毫无悬念的故事,看似波澜不惊的情节,看似平缓悠然的节奏,都在最后被倏忽打破,虽然作者这个“打破”的动作,显得那么的漫不经心、举重若轻,但却依然掩饰不住它本身的猛烈和沉重,读者在前面积累、克制和压抑的情感,也因这个转折的骤然来袭,一瞬间被击溃。这就是这部短篇小说的情节张力之所在,貌似一路平淡,要“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实则蓄势待发、于无声处听惊雷。三子的突然死亡最终为这段冲淡悠远的回忆画上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不完美的句号。   又如,我们的生产组是生产制作仿古家具的,“很多年以后,我在一家五星级饭店里看见了那样几件大漆的仿古陈设:一张条案、几只绣墩、一堂四扇屏风。它们摆布在幽静的厅廊里,几株花草围伴,很少有人在它们跟前驻足,惟独我一阵他乡遇故知般的欣喜。走近细看,不错,正是那朴拙的彩绘和雕刻,一刀一刀都似认得。我左顾右盼,很想对谁讲讲它们,但马上明白,这儿不会有人懂得它们,不会有人关心他们的来历,不会再有谁能听见那一刀一笔中的希望与岑寂。我摸摸那屏风纤尘不染的漆面,心想它们未必就是出自那两间老屋,但谁知道呢,也许这正是我们当年的作品。”在这里,“我”因为“他乡遇故知”,心情非常兴奋激动,可是,情节的发展却没有让我能够尽情释放这种“兴奋激动”,“我左顾右盼,很想对谁讲讲它们,但马上明白,这儿不会有人懂得它们,不会有人关心他们的来历,不会再有谁能听见那一刀一笔中的希望与岑寂”,我的情感被无情地推向无人能知的寂寞与寥落,被压抑、封锁和囚禁起来。与“故知”的重逢本应是敞开心扉的“畅聊”、尽情抒发内心的喜悦,但“我”却因为无法与谁分享,只能走向寂寥和沉默,这种反差让人不得不伤怀叹息。

  这就是史铁生《老屋小记》情节设置的张力,或是向原本平静的湖面出其不意地投去一颗石子,溅起一片水花,或是狠狠堵住原本奔腾起伏的感情之河,让它得不到宣泄,困在原地着急打转。这样的情节安排,让读者的情感在想要释放的时候被积累被压抑,在缓缓排解的时候又被突然释放,极大地增加了小说的张力。

  四、语言的张力

  汪曾祺先生曾说:“一般都把语言看作只是表现形式。语言不仅是形式,也是内容。语言不只是载体,也是本体。思想和语言之间没有中介。世界上没有没有思想的语言,也没有没有语言的思想。读者读一篇小说,首先被感染的是语言。我们不能说这张画,画得不错,就是色彩和线条差一点;这支曲子不错,就是旋律和节奏差一点;我们也不能说这篇小说写得不错,就是语言差一点。语言不好,小说必然不好。语言的粗俗就是思想的粗俗,语言的鄙陋就是内容的鄙陋。”[2]可见,探讨一篇小说,势必要探讨它的语言,一篇优秀的小说,势必有成就其优秀的语言,而篇幅有限的短篇小说对语言表达的要求尤其高。

  史铁生是一个对于语言的驾驭极具天赋的作家,他的语言表达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这篇《老屋小记》里的语言也保持了他一贯的风格――冷静克制、冲淡悠远,而他的这种语言风格,为这个故事的叙述增添了无限的魅力,显示了巨大的张力。

  《老屋小记》的叙事方式十分特别,它并不按照一定的时间顺序或是空间顺序来描述,甚至也没有一定的逻辑顺序,它的形态更像是一篇形散神不散的追忆散文,一切以烘托故事氛围和表达情怀思想为转移,看起来随意简朴、平实直白,却又在这随意简朴、平实直白之中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地讲完了一整个关于时间、关于生活、关于人生、关于生命种种重大命题的深刻故事,一眼看去朴实无华、浑出天然,细思方觉精巧无比、一字千金。

  而成全这个故事外表质朴、内在精致的最大功臣就是它的语言――冷静克制,不放任感情的泛滥抒发;冲淡悠远,不纵容回忆的恣意招摇。这种语言完美地演绎了回忆的特质――过去的甘苦悲喜曾占领“我”全部的生活,牵动“我”所有的神经,“我”的心曾经为这些甘苦悲喜那样爱过,恨过,炙热而疯狂地燃烧过,而如今,所有过去的“未来”都已有了确定的结局,一切喜怒哀怨已然风轻云淡、烟消云散,那颗躁动翻涌的心也已经回归平静,再无法重现那时那刻的激烈和动荡,所以当然是冷静的。只是,曾经那样爱过、恨过、伤过、痛过、幸福过、惶恐过、盼望过也绝望过,过去就算已经过去,真的能不留下一点痕迹吗?回忆已经过去的过去,真的能不动一丝感情吗?不是,不是能不动,是不能动,因为回忆里藏着太深的爱与恨,一想起就翻涌、一靠近就深陷、一触碰就沉沦、一脆弱就崩溃、一温暖就爆炸,为了不陷入回忆的泥沼无法自拔,为了不让压抑的情感肆意爆发,必须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所以当然要克制。

  23岁的“我”在那个老屋里度过了自己七年的光阴,“我”在老屋里活了七年,老屋深深地印刻在我的人生里,有其明确的时空坐标。而45岁的“我”已经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时空,虽然它依然存活在我的记忆里、甚至生命里,却难免在时光的淘洗下由鲜艳浓烈变得清淡恬静、在距离的拉伸延展下变得疏远陌生,冲淡和悠远,那是时间逃离之后的褪色,是空间割裂之后的走远。

  冷静是因为曾经热烈,克制是因为曾经翻涌,冲淡是因为曾经浓烈,悠远是因为曾经熟悉,每一个语言风格的背后掩藏的都是与之相反的过去的情感和情绪。所以,这篇小说让读者读起来才会觉得作者冷峻客观却不失深情款款,冲淡悠远却难掩倾心挂念。这就是史铁生语言艺术的张力之所在,用火热浓烈的语言来写火热浓烈的情感固然容易,只是太过恣肆奔腾,写不出回忆的韵味、岁月的幽丽、人生的深刻,相反,史铁生用冷峻克制、清淡平和的语言来写与之相反的情感,这种反差不仅无损情感的表达,反而使情感显得更加深沉、厚重、绵延、纯粹,巧妙地完成了浓淡的辩证转换。

  五、主题和内容的张力

  从小说《老屋小记》的内容来看,描写的是“我”从45岁回看于23岁那年开始的七年的老屋时光里遇见的人和发生的事,从“到老屋去”到“浪与水”,每个小章节里都截取了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生活的片段,用最具代表性的事例,灵活、简洁地刻画了人物个性,反映了人物思想,最终烘托出整个老屋岁月的氛围、渲染出整个老屋故事的情怀,让老屋的故事迷绕着岁月沉淀后的淡淡芬芳。但无论是取材还是人物、抑或情节的发展,都表明这只是一个平凡简单、淳朴恬美的故事。

  这样简单的故事和平凡的人物,本来很难让人与震撼人心、感人至深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然而,读过之后却又真实地被震撼被感动了,因为作品里不仅有故事、有人物,还有由平凡的故事和人物牵连出的,关于人生、生活和生命的重大命题,这就是小说的主题和内容的张力之所在。

  作者史铁生21岁时双腿瘫痪,从此开始了他与病痛折磨顽强抗争的一生,但苦难并没有让他放弃人生、停止思考,相反更促进了他对于人的存在价值的积极探索,对于生命终极意义的不懈追寻。凤凰涅??的史铁生,炼就了一个对生命尊重热爱的灵魂和一副对生活超然淡泊的态度。心如火山熔浆般炙热,却绝不恣意喷发――因为喷发势必是一场灾难,所以只是自制地在内里缓缓涌动,不甘停息。

  《老屋小记》的创作不仅融入了作者青年时期的生活体验,更倾注了作者与苦难和病痛艰难抗争后收获的人生思考、生活智慧和生命感悟,这些关于人生、生活、生命的宏大命题通过“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般自然流畅的叙事结构和故事语言,草根性强、极接地气、纯朴平实的人物形象淡淡叙来、娓娓道出,让整个小说实现了透过微小照见宏大,透过平凡看见不凡,这种主题和内容的巨大张力让人于无声处听惊雷,于平凡处见真知,震撼人心、感人至深、耐人寻味。

  韩少功曾经高度评价过史铁生,他说:“史铁生是一个生命的奇迹,在漫长的轮椅生涯里至强至尊,一座文学的高峰,其想象力和思辨力一再刷新当代精神的高度,一种千万人心痛的温暖,让人们在瞬息中触摸永恒,在微粒中进入广远,在艰难和痛苦中却打心眼里宽厚地微笑。”[3]从韩少功的评价里,我们不难感受到史铁生本身被生活的苦难冶炼成了一个极具张力的人,他的文学作品跟随他思想被冶炼成了一种极具张力的独特品类――“一种千万人心痛的温暖,让人们在瞬息中触摸永恒,在微粒中进入广远,在艰难和痛苦中却打心眼里宽厚地微笑”。短篇小说《老屋小记》作为他文学创作中的代表性作品,自然、纯熟而完整地展现了这种张力,而这种张力正是这篇小说最大的艺术魅力之所在。(作者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浅析史铁生《老屋小记》的张力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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