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自我教育思想:属性、构成要素及其当代价值
中图分类号：A8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502（2015）05-0038-05
在《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关于毛泽东思想的概括中，自我教育思想并非其中一个独立的组成部分。但在“自我教育”这一主题下，毛泽东探讨的内容却涉及党的建设、思想政治教育、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等诸多重大命题。因此，对毛泽东自我教育思想内涵、自我教育的主要构成要素等进行必要的回顾和梳理，就具有比较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价值。
一、自我教育是人民民主专政之下特定的教育原则
“自我教育”这一概念在今天被人们广泛使用，用来指代一种具体的学校德育方法。毛泽东也曾经使用过“自我教育”的概念，并且对其内涵进行了比较深刻的理论说明。但是，在毛泽东的话语体系中，自我教育决不是一般的教育方法，而是一种特定的教育原则，是中国共产党在人民民主专政的条件下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一般原则。在《论人民民主专政》、《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等文章中，毛泽东对这一原则进行了比较完整的概括与说明。中国的人民民主专政政权是在经济文化落后的条件下建立起来的，广大人民仍然保留了大量从旧社会带来的旧习惯和旧思想。这种情形不利于人民当家作主的真正实现，更不利于社会主义的发展。作为人民自我提高、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原则，自我教育是指在人民民主专政政权下，人民“在全国范围内和全体规模上，用民主的方法，教育自己和改造自己”，[1]达到人民内部的团结，共同推动社会主义的发展。
作为一种原则，自我教育包含两个方面的含义。首先，它强调“凡属于思想性质的问题，凡属于人民内部的争论问题”，都“不能用强制的、压服的方法去解决”，而“只能用民主的方法去解决，只能用讨论的方法、批评的方法、说服教育的方法去解决”。[2]在这里，自我教育作为人民民主的重要内容，是与专政、阶级斗争相对立的。
其次，这种自我教育是共产党教育群众与接受群众教育的辩证统一。人民内部的自我教育并不排斥无产阶级及其政党的领导。相反，这种自我教育的实际完成恰恰需要共产党发挥其领导作用。“因为只有工人阶级最有远见，大公无私，最富于革命的彻底性”，[1]（1479）共产党作为其先锋队，是无产阶级运动中理所当然的领导力量。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武装起来的中国共产党，由于树立了科学的世界观，掌握了科学的方法论，因而在推动社会主义的各项事业中“是人民的先生”，实际地承担了教育群众的任务。当然，中国共产党不是与人民群众相对立、甚至凌驾于人民群众之上的特权阶层，他们是人民群众的一部分。一方面，以延安整风运动为代表的党内教育活动本身就是这种自我教育的重要内容；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能够教育人民的前提是他们能够扎根人民、密切联系群众，在教育人民群众之前先接受人民群众的教育，“只有代表群众才能教育群众，只有做群众的学生才能做群众的先生。”[3]因此，在实际工作中，中国共产党不是用别的什么方法，而是“用自我教育或自我批评的方法，教育人民。”[1]（1503）
二、自我教育的主要构成要素
毛泽东是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之际，在阐明即将建立的全国性政权的国家性质问题时最早使用了“自我教育”的概念，并由此开始系统阐述其自我教育思想，对自我教育的前提、原因、教育者、被教育者以及具体方法等做出了详细的阐述。
第一，关于开展自我教育的前提。作为人民自我提高、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原则，自我教育的开展需要满足一定的前提条件。在阶级社会里，一切教育都是“阶级的教育”，总会受到“统治阶级的影响”。[4]因此，在消灭阶级和阶级对立之前，要实现真正的人民自我教育，必须要求人民上升到统治地位，建立起真正的人民政权。毛泽东所谓自我教育开展的大前提，就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建立，是“人民的国家”的建立，是人民真正成为自己国家的主人。“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民主专政的政府”是“人民自己的政府”，这种政权之下才能够在人民内部实行真正的民主。“人民的国家是保护人民的。有了人民的国家，人民才有可能在全国范围内和全体规模上，用民主的方法，教育自己和改造自己”。[1]（1476）毛泽东之所以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即将胜利、新生的人民政权即将诞生之际，提出自我教育的原则并实际地思考这一问题，就在于新生的人民政权即将建立，这种前提条件即将得到满足。
第二，关于开展自我教育的原因。在人民民主专政政权中，人民成为国家的主人，人民内部实行民主制度。但是，这种人民民主并不意味着人民内部不存在矛盾。毛泽东认为，即便在社会主义革命已经取得胜利、剥削阶级作为一个阶级已经被消灭的情况下，人民内部同样存在着矛盾，不过是非对抗性的矛盾，“是在人民利益根本一致的基础上的矛盾”。[2]（206）对于敌我性质的矛盾，往往需要通过军队、警察、法庭等用强制和压服的方法去解决，而针对人民内部矛盾的解决方法显然有别于此，“人民自己不能向自己专政，不能由一部分人民去压迫另一部分人民”，[2]（207）只能在人民内部通过行使自由和民主的权利，“用讨论的方法、批评的方法、说服教育的方法去解决”。[2]（209）换言之，在人民民主专政尤其是社会主义建设条件下，开展自我教育是人民行使当家作主权利、实现人民内部团结的一种特殊表现。
当然，就毛泽东对无产阶级革命的一贯认识而言，在更为广泛的意义上，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及性质决定其必须坚持自我教育：“无产阶级和革命人民改造世界的斗争，包括实现下述的任务：改造客观世界，也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5]具体到无产阶级领导的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后者就变成了“人人需要改造”，[2]（223）工人阶级领导下的人民群众，正是通过自我教育的方式完成其“改造主观世界”的任务。 第三，关于自我教育中的教育者和被教育者。在毛泽东看来，“在建设社会主义社会的过程中，人人需要改造”，[2]（223）“全体人民”包含的各个阶级、阶层自然都作为其中的被教育者而存在，需要在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加强学习、接受教育。不仅农民、民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需要接受马克思主义的教育，逐步树立无产阶级世界观，即使作为领导阶级的工人阶级，也需要在改造社会的过程中改造自己，以逐步地克服自己的缺点。
与此同时，在毛泽东的话语表达中，自我教育是人民自我觉悟、自我改造以达到新的团结的原则。因此，自我教育中的教育者和被教育者应该是同一的，都是指全体人民。而“人民”是一个集体概念，“在中国，在现阶段，是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1]（1475）显然，人民内部的自我教育并非意味着以上各阶级或阶层轮流开展对于其他群体的教育。一方面，人民内部的自我教育不是要将人民分为两个相互对立的群体，其中一个群体凌驾于人民之上，因为广大人民在人民民主专政条件下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不存在一部分人民统治另外一部分人民；另一方面，人民内部的自我教育也决不意味着无政府式的混乱状态的出现。由于工人阶级是中国革命和建设的领导阶级，作为工人阶级先锋队的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有纪律的，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武装的，采取自我批评方法的，联系人民群众的党”，[1]（1480）不仅具备充分的理论觉悟，而且能够在实践中不断反省自我、完善自我，最重要的是始终保持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用人民自己事业的需求去教育人民。因此，原则上的“全体人民”的自我教育放在实际工作中，由中国共产党具体地承担起教育任务，担当了其中的“教育者”职责。
当然，中国共产党不是高踞于人民之上的特权阶层，它源于群众，本身是中国人民的一部分，除了为民族、人民谋利益之外决无任何私利可图，在工作中不仅要密切联系群众，而且在担任“教育者”的同时需要接受“被教育者”的教育，“要在人民群众那里学得知识，制定政策，然后再去教育人民群众。所以要当先生，就得先当学生，没有一个教师不是先当过学生的。而且就是当了教师之后，也还要向人民群众学习，了解自己学生的情况。”[6]
第四，关于自我教育的具体方法。人民民主专政尤其是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广大人民在根本利益一致的前提下，仍然有不适应于新形势的各种矛盾存在，或者是旧思想的遗留，或者是不同的思想分歧。这些大量非敌对性质的“思想问题、是非的辨别问题”正是自我教育要解决的重要任务。面对这些问题，不能依靠专政的方法、强制的方法去应对，只能用民主的方法、说服的方法去解决。毛泽东明确指出，“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方法”是“一个很好的方法，是推动大家坚持真理、修正错误的很好的方法，是人民国家内全体革命人民进行自我教育和自我改造的唯一正确的方法”，“是自我教育的基本方法”。[7]“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方法不仅是发扬党内民主、加强党自身建设的重要法宝，而且是人民内部开展自我教育的基本方法。具体而言，“批评和自我批评”是将批评别人和批评自己结合成一个整体，将自我反省与监督别人结合起来，去解决人民内部存在的分歧。这一方法在中国共产党长期的实践中被具体化为一个公式，即“团结――批评――团结”，即“从团结的愿望出发，经过批评或者斗争使矛盾得到解决，从而在新的基础上达到新的团结”。[2]（210）
三、毛泽东自我教育思想的当代价值
毛泽东的自我教育思想，体现出他对人民民主专政条件下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理解，为中国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开展党内教育、加强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进行了最初的理论探索，在中国共产党执政之初，对于理顺人民内部关系、实现全党全国人民的团结发挥了重要作用。时至今日，在我国已经进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定性阶段、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的关键时期，系统地学习毛泽东的自我教育思想，依然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和时代价值。
第一，有利于更加深刻地理解当前密切党群关系的重要意义，为新形势下开展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提供充分的历史依据。中国共产党作为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宗旨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4]（44）更不是凌驾于人民群众之上的特殊集团。密切联系群众，是中国共产党的优良传统，也是中国共产党最大的政治优势。我们党之所以能够在九十多年的历史进程中不断发展壮大，根本原因就在于它始终扎根于人民、服务人民，始终保持党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但是在新时期新形势下，随着执政环境的改变、外在诱惑的增多，脱离群众成为中国共产党面临的最大危险。毛泽东的自我教育思想，全面地阐述了中国共产党接受群众教育和教育群众之间的辩证关系，阐明了中国共产党作为领导力量与学习群众智慧之间的辩证关系，是对党群关系的一种特殊说明，也是对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和建设历史经验的总结，为新形势下开展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加强党的作风建设，提供极为充实的历史依据。正因为如此，习近平总书记才从历史和现实的角度明确指出：“群众路线是我们党的生命线和根本工作路线。”从新的政治高度上阐明了当前加强群众路线教育实践的重要意义和现实要求，强调密切联系群众既是老传统又是新要求。
第二，毛泽东自我教育思想明确了搞好党内教育是加强对群众思想政治教育的前提，厘清了中国共产党党内教育和思想政治教育的关系，为当前思想政治教育具体工作思路的调整提供坚实的思想基础。在当前的实际工作中，部分党员干部在面对人民群众时优越感十足，自认为是先进分子、先知先觉，以领导者自居，有意无意将人民群众理解为相对落后、需要接受教育的群体来对待，在忽视自身学习的同时，将思想政治教育理解为中国共产党的单向灌输行为，将人民群众视为只是被动接受教育的对象，忽视了人民群众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主体地位。不仅伤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感情、破坏了党群关系，而且大大降低了思想政治教育的针对性、实效性。实际上，从一开始，中国共产党的思想政治教育就不是简单地将自身的主张灌输给普通群众，而是党内教育与教育群众相结合，并且首先是党内教育。因为只有实现全党的团结，才可能形成强有力的领导，搞好党内教育是在全体人民范围内成功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前提，党在开展对群众的思想政治教育之前先要接受教育。因此，中国共产党在新形势下开展思想政治教育，首先要加强党本身的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达到内部的统一和团结，以形成对于广大人民群众的凝聚力和感召力。就此而言，毛泽东自我教育思想非常准确地阐明了其中的关系，为当前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思路的调整提供了坚实的理论依据。 第三，毛泽东自我教育思想对于批评与自我批评方法的强调，为新形势下探索从严治党、严肃党内政治生活的有效途径，提供了直接的历史借鉴。中国共产党一直坚持党要管党、从严治党的要求，在长期的实践和探索中推进了党自身的不断进步。但是，在新世纪新时期，面对世情、国情、党情的深刻变化，党自身还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一些问题还比较严重，落实党要管党、从严治党的任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繁重更为紧迫。如何在新形势下在党内开展积极健康的思想斗争，既能够帮助广大党员干部提高明辨是非的能力、认清真理，又能够增进党内的团结、实现全党思想的统一，是我们面临的新的挑战。毛泽东认为“有无认真的自我批评，也是我们和其他政党互相区别的显著标志之一”，[3]（1096）将批评与自我批评作为中国共产党自我教育的基本方法，对于当前开展党内教育有直接的历史借鉴意义。正如习近平强调的那样，“批评和自我批评是解决党内矛盾的有力武器，也是保持党的肌体健康的有力武器……党内政治生活质量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这个武器用得怎么样。对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个武器，我们要大胆使用、经常使用、用够用好，使之成为一种习惯、一种自觉、一种责任，使这个武器越用越灵、越用越有效果。”[8]
第四，毛泽东自我教育思想要求用民主的方法、说服的方法去解决人民内部矛盾，为探索在当前矛盾凸显期，如何更好地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协调好各方面的利益关系提供基本的理论依据。现阶段，我国正处在发展关键期、改革攻坚期，同时也是社会转型期和矛盾凸显期，整个社会利益格局发生了深刻变化，贫富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人们之间的利益冲突越来越多，人民内部矛盾覆盖的范围及复杂程度都远超以往。和毛泽东时代相比，当前矛盾的具体表现形式更加多样，产生的原因不尽相同，其解决的具体措施自然会有所区别。但是，两个时代的人民内部矛盾，都是在人民根本利益一致基础之上的具体利益分歧和思想分歧，其根本性质是一致的。因此，毛泽东坚持人民内部矛盾必须采取人民民主的方式去解决，为当前解决各种利益冲突、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提供了深刻的理论依据，指明了解决问题的基本方向。在当前矛盾凸显期，中国共产党坚持用民主的方式去协调人民内部的利益冲突，在解决社会矛盾的过程中特别强调社会管理创新，提出了“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目标，正是对新形势下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