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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双轮革命到独轮旋转——第五代电影的内在演变及其影响

作者:王一川
出处:论文网
时间:2007-01-08



    二、 从双轮革命到独轮旋转

     《红高粱》于1988年2月获西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的喜讯对第五代具有关键的提升作用:在第三四代导演割据天下的中国影坛为自己这一代劈开一条生路,甚至从“探索片”的不确定地位一跃升至主流宝座。不过,这次获奖喜讯本身宛如一柄双刃剑:一边固然是凭借国际大奖事实而带来的整个第五代在中国影坛地位的极大提升;另一边却返身刺向自己所赖以立足的独创性美学传统——把第五代电影所标举的看与思同时驱动的双轮革命劈成互不相干的两半,这具体表现为看与思的分道扬镳。这仅仅是因为,为中国电影界首次赢得国际大奖的事实,给张艺谋以极大的机遇和启迪:照《红高粱》这样继续拍片、继续争取国际顶尖电影节大奖,就能一方面在世界影坛赢得更大声誉,另一方面借此回头在国内影坛谋求更大成功,何乐而不为?而由于跨文化差异,《红高粱》带给西方观众更多的不是中国反思而是中国奇观,因为西方观众对置身他者语境的中国人的生命力反思既缺乏了解也缺乏了解的兴趣,相反,真正兴趣浓郁的却是中国人生活中所呈现的独特而又具有普遍欣赏价值的异国情调,这是全球性语境中的民族性奇观。由于如此,张艺谋紧接着拍摄的《菊豆》和《大红灯笼高高挂》诚然不无道理地延续了《红高粱》开辟的在奇观中沉醉与思考的美学路线,其成绩也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毕竟已做出了重大战略调整:为了在国际影坛继续获奖或赢得地位,首要是要让全球观众感觉好看,其次才是中国观众的观看与好思。这就在事实上导致了看与思的双轮革命的内在分离或肢解,逐渐形成好看压倒好思的独轮“旋转”(revolution)格局。英文revolution(革命、旋转)在这里之所以宁可仅仅理解为由轮子带动的“旋转”而非改天换地意义上的“革命”,正是由于舍弃好思而单独标举好看的举动其实已丧失真正意义上的“革命”意义,而更多地不过是一种代表轮子转动的“旋转”义而已。

     这种独轮旋转格局在《菊豆》和《大红灯笼高高挂》两部影片中有突出的呈现。两片诚然都带有以好看的中国奇观唤起观众的反思这一特点,但更主要还是要以此谋取西方观众及顶尖层次的电影节(如戛纳奖、金熊奖和奥斯卡奖等)的亲睐。《菊豆》不无道理地大力渲染徽州民居中的杨家大院、染坊、送葬等民俗奇观以及叔婶乱伦、弑父等故事,诚然也有可能唤起中国观众的历史反思冲动,但可能更主要地还是意在诱发外国观众对异国情调的好奇心。《大红灯笼高高挂》中打造的独一无二的陈家大院景观、一夫多妻状况及其点灯与封灯家规等,都是中国电影界此前从未有过如此力度再现的影像奇观,其征服西方观众和评委的雄心显而易见;相比之下,由于重在以中国奇观打动西方人,其对中国观众的历史反思诱惑力就更加淡薄了。这样一来,好看压倒好思的独轮旋转实际上就变成了中国奇观电影的外贸型战略方针及其美学理论基础。

     与张艺谋以好看电影推动独轮旋转相同但又不同的是,陈凯歌起初主要偏重于好思电影的独轮旋转。《孩子王》借助下乡知识青年帮助王福等初中生学习文化的故事,把当时中国面临的教育、文化与个性等问题富于深度地提出来了,意在引发普通人的思考,确实可以唤起人们的历史反思兴趣,但却忽略了好看这一致命因素,因而除了在少数知识分子中引发共鸣外,无法打动带着挑剔的眼光的广大普通观众。《边走边唱》更是把这种历史反思渴望放纵到几乎极至,与此相连的却是好看因素更加受到抑制。在这种独轮旋转意志驱动下,陈凯歌携《孩子王》和《边走边唱》连续冲击戛纳大奖,不无道理地接连遭受失败,令他痛感标举思的主导作用在国际电影市场必然失败。显然正是受此连败的痛切教训及张艺谋《红高粱》获奖的正面启示,陈凯歌果断地丢弃多年乘坐的好思胜过好看的独轮车,而换乘了“张艺谋号”好看独轮车。换轮子的陈凯歌果然福星高照:《霸王别姬》通过突出看的主导作用而终于征服戛纳奖评委,赢得胜利。至此,第五代盛期的标志性双轮革命终于演变成彼此分离的独轮旋转,尤其是好看压倒好思的独轮旋转。

     这样,第五代电影革命内部以《红高粱》为高峰或分水岭:之前属于探索中尚待成熟的双轮革命,之后则属于成熟的双轮革命被肢解后的独轮旋转。这就是说,第五代经历了从双轮革命到独轮旋转的演变,即从看与思并重的双轮革命转化为看胜过思或思胜过看的独轮旋转。

     当然,需要看到,从双轮革命到独轮旋转的转化的发生,并不仅仅取决于电影界内部的美学变革需要,而是更复杂地取决于90年代初以来中国文化语境的重大变迁。这种语境变迁有多方面含义:一是国内知识分子的角色分化,导致影片审美价值取向的调整;二是国际电影媒介技术的视觉化转向,大大推动了中国电影观众和电影人对于视觉的偏爱;三是全球电影市场的消费化转向,有力地搅动了电影娱乐与消费大潮,而让电影的艺术价值、思考价值退居次要或极次要地位。

    三、 独轮旋转与当前电影的视觉凸现潮

     诚然,第五代电影所代表的激动人心的双轮革命如今早已成为上世纪的过眼烟云了,因为其后的国内与全球文化语境都无法提供双轮革命所需要的强劲驱动力。然而,第五代后来所驱动的变形的独轮旋转却并没有轻易走向终结,而是以强大的生命力存活下来。

     只要我们稍稍仔细地辨别,就仍然可以从当前电影中觅见这种独轮旋转在视觉奇观方面的持续影响的斑斑踪迹。塞夫和麦丽丝联合执导的《东归英雄传》(1993)、《悲情布鲁克》(1996)竭力展现来自草原及马上的独特奇观,其不断呈现的塞外马上风情确实让人心动。开始时一味追随王朔的冯小刚,转而通过《甲方乙方》(1997)和《不见不散》(1998)等独创的京味贺岁片,竭力展现新的首都市民生活奇观或及外国奇异生活场景。《天下无贼》2004)更是把外景地选在中国西部,格外注重西部风情的视觉展现,即把好看置于首要地位。蒋钦的《天上的恋人》(2003)在改编小说原著《没有语言的生活》时,特意寻求故事的奇观化(山顶上的村庄、巨大的广告气球、随气球飞升的姑娘等)。霍建起的《暖》(2003)尤其注意打造徽州民居的奇观效果。张艺谋自己后来的影片沿袭了这种视觉奇观之路。《活着》(1994)提供了徐家大院、中国乡村式赌场、皮影戏等奇观。《有话好好说》(1996)卖力地打造都市生活新气象。《一个都不能少》(1999)渲染出从乡村到各级城镇的当代奇观。

     到了张艺谋的《英雄》(2002),第五代所开创的独轮旋转在视觉奇观展现上达到了难以超越的极致。影片依托红高粱》获奖之后的“好看”独轮猛跑,并且做出了更加大胆的极端举动:在大力强化视觉表意效果的同时,竭力弱化思想与情感功能,直到仿佛唯有视觉奇观成为这部电影文本的主干表意结构。正像我在分析《英雄》时已经指出的那样,《英雄》甘冒风险地让一个个奇观镜头凸现于表意结构之上而试图产生独立的审美价值,以致不得不出现新的“视觉凸现性美学”。“我这里说的视觉凸现性美学,是指那种视觉画面及其愉悦效果凸显于事物再现和情感表现意图之上从而体现独立审美价值的美学观念,即是视觉镜头的力量和效果远远越出事物刻画和情感表现需要而体现自主性的美学观。在这种视觉凸现性美学中,视觉的冲击和快感是第一性的,它使得事物再现和情感表现仿佛只成为它的次要陪衬、点缀或必要的影子。由于以牺牲事物再现和情感表现为代价,这种视觉画面及故事和意义等无法不呈现出没有整体感的零散、片断或杂乱等特点来。”(10)这里实际上出现了新的视觉凸现潮和视觉凸现美学。正是在这股视觉凸现潮与视觉美学的鼓动下,包括张艺谋在内的一系列导演的电影制作行动都染上了视觉第一或视觉唯一的风气。

     置身在当下消费文化及视觉凸现性电影的潮流中回望第五代电影风云,除了静心缅怀其双轮革命的渐行渐远的奇迹外,我们又能做什么?我们确实不得不置身于消费文化和视觉凸现性潮流中,并且也只能在此潮流中搏浪前行,因为历史车轮是不能倒转的。不过,当我们在此潮流中掌舵前进时,适当召唤第五代电影的双轮革命幽灵,把被遗弃的个性创造与深度历史思想重新唤醒,想来是必要的。当以电影为突出代表的消费文化和视觉凸现性大潮把“好看”当作电影的首要原则去运作时,我们所见的就往往是外表奇异动人而缺乏历史反思深度的“视觉奇观”了。《英雄》正是其中的一个超级标本,它在视觉奇观的创造性开拓上当然可圈可点,甚至已经达到难以超越的形式美学绝境,但是,且不要说历史反思意识和个体意识匮乏,甚至就连起码的煽情故事也没能编圆。要让独轮旋转的中国电影重新校正其行进的方向,难道不正需要重新召唤昔日第五代电影的双轮革命的幽灵吗?当然,文化语境与电影制作语境毕竟已发生了重大转变,当年的第五代如果落到全球消费文化与视觉大潮汹涌澎湃的今天,不仅难有作为,甚至也可能连水土也不服呢!重要的不是让第五代全面复辟(这绝对不可能),而只是让它的双轮革命的幽灵在中国影坛重新游荡开来。也就是要像第五代当年曾有过的那样,对于现实生存状况及其意义有着真切而深厚的体验,并以此为基点,去重新高扬看与思的双轮革命的精神,运用今天愈益发达的媒介技术手段与表现技巧纵情展现生活奇观,借此尽力激活观众的历史反思意识与个体反思意识。

    
    注释:

    (1) 王一川《张艺谋神话的终结》,河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54页。

    (2 )同(1),第248页。

    (3) 这里的论述参考了沙拉特在《传播与形象学》一文中有关glimpse(瞥视),gaze(注视), scan(扫视)and glance(闪视)的研究成果,见Bernand Sharratt, Com-munications and Images Studies: Notes after Raymond Williams, Cpmparative Criticism11, 29-50;有关讨论见Elaine Baldwin and others, Introducing Cultural Studies, London:Pretice Hall Europe, 1999,pp391-392.

    (4) 雪莹《赞颂生命,崇尚创造——张艺谋谈<红高粱>创作体会》,《论张艺谋》,中国电影出版社1994年版,第160页。

    (5) 同(4),第161页。

    (6 )陈怀皑等《对话:娱乐片》,《当代电影》1987年第3期。

    (7) 同(4),第169页。

    (8) 同(4),第169页。

    (9) 同(4),第168页。

    (10) 王一川《全球化时代的中国视觉流——〈英雄〉与视觉凸现性美学的惨胜》,《电影艺术》200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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