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小妞电影”中的都市女性形象
无论是对美国电影中都市女性形象的探讨，还是对各种类型片中女性人物的分析，“小妞题材”的相关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是被忽视了的。诚然，“小妞电影”没有宏大的历史框架和广阔的叙述空间，在情节设置与人物刻画上也较为舒缓平和，但作为女性主义风靡全球的“副产品”，其所关注的对象本身就与社会现实有着紧密联系。[1]伴随着现代化生活的推进，与其他电影人物一样，都市女性形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引领世界影坛的美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快更远。起初，“小妞电影”以轻松活泼的叙述格调，给厚重的影视圈吹进一股清新之风，除了各种新鲜潮流的对话、服装之外，在形象塑造层面，还较为平面，不够饱满，尤其对人物心理矛盾冲突的刻画仍显得较为稚嫩。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小妞电影”吸收“小鸡文学”中的优良因子，在人物形象塑造上做出重大变革，主要表现在自我意识的觉醒、追求时尚与现代消费观念、独立自主的坚强人格三个方面。
一、自我意识的觉醒
考察都市女性形象的转变，不可抛开其原来边缘懦弱、逆来顺受的历史。与刚强勇猛、能征善战的男性相比，女性常是被保护的群体，她们轻易地被贴上优柔寡断、软弱无力的标签。而在美国“小妞电影”中，女性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她们常常被塑造成拥有男性阳刚之气的典型，成为艰难困境中独当一面的旗帜，学界对这一形象转变多有描述，而对背后承载着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挖掘还远远不够。[2]
首先，从边缘到中心的形象转变。美国“小妞电影”之所以能跻身类型片之列，最主要的原因是其将观众的目光由宏大叙事转向日常生活，由男性英雄歌颂变成都市女性形象塑造，女性由边缘走向中心，由弱势转向强权。就题材来看，过去以男性为主导的学业、爱情、婚姻、工作、政治等，在“小妞电影”中都成为女性“一展身手”的圣地。如《律政俏佳人》中的艾莉?伍兹，只有智商很高的人才能触碰的法律专业成为艾莉潜力爆发的舞台。在法庭上，当被问及惨案发生过程中其所作所为时，原告说先是健身，然后染发，再回到卧室洗澡。在男士看来，这应该是合情合理的表述，但他们不知道头发被烫染之后是不能立刻洗澡的，否则会变色变形，这一简单道理被艾莉抓住后，成为冤案翻供的有力证据。这是女性主导下法律事件的成功案例。再如婚姻，作为被求婚的对象本应处于主导地位，实则恰恰相反，这一行为的主动权完全在男性手中，他们可以任意地选择时间、地点、对象、方式等来求婚，貌似中心的女性在这一过程中其实是无能为力的。《假结婚》中，当都市女强人玛格丽特开始主宰自己的婚姻时，求婚身份发生转变，捧着鲜花跪在街头的不是男士安德鲁，而是雷厉风行、高傲自信的玛格丽特，她在以行动向世人昭示女性中心地位的获得。
其次，转变背后自我意识的觉醒。在看到女性走出厨房卧室，走向社会的同时，需要明白其背后支撑的信念是自我意识的觉醒，这是把握“小妞电影”女性形象的内核。她们不再逆来顺受，不再听从他人安排，而是听从自己的内心。《恋恋笔记本》中，艾莉面对婚姻难题时，到底是选择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还是选择心中所爱？诺亚的回答是艾莉行动的最好阐释：“不要管其他任何人怎么想，问问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说《恋恋笔记本》还停留在思考自我生活方式层面，那么后期的“小妞电影”就完全排除了这一前期烦恼，而是上升为改变自我，甚至追求自我，回归自我。《爱情无线牵》中的艾玛因为工作繁忙，压力倍增，但又需要释放性欲，她大胆向对方提出只性不爱，并时刻警惕情感的发展，这是跨过道德层面的人性释放，是追问内心声音后的抉择。同样，《一个购物狂的自白》中，丽贝卡不顾账单横飞，宁可透支也要购买心爱的衣服，这更是听从内心深处呼唤的直接表达，她甚至将买内衣这件小事上升到与“人权”同等的高度。此事听来貌似荒诞，实则是女性自我意识觉醒后的客观呈现。当这一意识被挖掘之后，“小妞电影”中许多荒诞的情节都可以得到圆满的解释，《欲望都市》中半老徐娘们大谈真爱；《风月俏佳人》中的戴妃争破头皮想要跻身上流社会；珍拥有27套礼服等。
二、追求时尚与现代消费观念
追求时尚是都市女性展现自身魅力的法宝。时尚不等于潮流，所有东西一旦流诸潮流就意味着走向大众，立刻变得普通，而时尚的突出特点却是与众不同。这恰是都市女性希望通过时尚来包装自己的独特之处。其背后不仅是品位这么简单，而是现代消费观念在“作祟”。揭开美国“小妞电影”中消费观念嬗变的面纱就可以走进都市女性形象塑造的深处。
先看都市女性的时尚表征。小妞电影在诠释这一命题时常用对比手法，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将女主角设置为跟随潮流的典型，使其自认为很完美，实则早已被时尚拒之门外。如《穿普拉达的女王》中的Andy，刚刚来到杂志社编辑部工作的她在服装、首饰、化妆等方面精心打扮自己，貌似光鲜亮丽的她踏入办公区域的刹那，不用多余的解释，镜头所及的画面已经告诉人们，Andy与真正的时尚相差甚远，简直可以用“灰头土脸”来形容。这一场景的设置是导演诠释时尚的有力手段，不必如其他电影中长篇大论的言语解释，只消一个对比就将潮流与时尚的本质区别展露无遗。另一种方法是将摩登女郎置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律政俏佳人》中艾莉?伍兹本是学服装设计的，为了博得沃纳?亨廷的回心转意，通过各种努力转行学法律，当一头金发、穿着亮丽、左牵宠物、右挎拎包、脚蹬高跟鞋的她走进校园时，与衣服灰暗、素面朝天、手捧书本、戴着近视眼镜的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两种方法轻易地将时尚“鹤立鸡群”的本质完美呈现出来。时尚是都市女性自信的表现，使她们轻易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焦点，享受万众瞩目是小妞们梦寐以求的。[3]或许在他人看来，不免有盛气凌人的羡慕与嫉妒，从时尚产生机制角度看，羡慕嫉妒越深越证明时尚魅力的巨大。 再看支撑时尚风靡的现代消费观念。想要深刻领会“小妞电影”中都市女性的时尚追求，就不能仅仅停留在华丽衣着的表面，还需揭示其隐藏在背后的消费观念，这是我们认识女性形象嬗变的切入点。Miranda是《穿普拉达的女王》中成功塑造的都市女性典型。在属下眼中堪比“女魔头”的她有着最鲜明的现代时尚消费理念。从她与Andy的对话与支配中可得管窥，除了各种新颖的专业术语外，其经典的片段是当Andy选择一件蓝色服装后，Miranda严肃地声明：这不是蓝色，而是天蓝色，从2002年第一次发布会开始至各地服装设计师的轮番上演，天蓝色成为业内时尚，进而推广至各大服装公司，涌向市场，直到Andy手中拿到这件衣服，其背后是数万人艰辛努力才铸就的今天市场上的天蓝色时尚潮流。也就是说，普通人的服装消费观念并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是杂志编辑和设计师们英明引导下的消费观念的嬗变。花篇幅重复这一表述的目的是要说明都市女性时尚形象的塑造实际上是消费观念的外化，是贯穿美国“小妞电影”的重要理念。在分析都市女性形象的外貌美时，不可只定格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表面，而应该走进形象生成的深处，探寻其背后的内在因素。
三、坚强与脆弱：独立自主下的情感困境
独立自主是美国“小妞电影”中都市女性形象的重要特质。在工作上，她们有着出色的表现，是公司或单位的股肱之臣；在生活中，由于不甘于迁就的秉性和响应内心诉求的号召，她们敢以冲破社会、伦理道德束缚的代价，来满足一己之欲。但在情感上，她们却是最容易受伤的群体，坚强的外表无法掩饰其脆弱的内心。“小妞电影”中女性形象的软肋即在于此，潇洒爽朗的背后总有很多无法言说的苦楚，都市女性在走向独立自主之后，也面临着情感发展的困境。[4]
第一，超强的能力与成功的事业。都市女性中不乏在事业上取得巨大成功的典型，她们通常具有超强的专业基础和工作能力，看上去如“铁面判官”般严肃冷峻，对待下属亦如“恶魔”般吹毛求疵，与其说是都市职业女性渴望获得社会认同的最好表达，不如说是她们重塑人生价值观的理想状态。如《穿普拉达的女王》中的Miranda，在员工眼中之所以被视为“女魔头”，因为她容不得任何细微的错误，稍有不满意处即大发雷霆。抛开性格上的偏见，自然能够明白服装杂志行业的艰辛和Miranda的难言之隐。她们保持身材纤细的动力不是来自美的诉求，而是对业内审美敏感度的切身把握，没有身临其境的体验，就很可能被时尚甩下。Miranda不过是都市女性中的普通一员，她们超强能力的培养来自渴望平等社会地位的内心诉求。事业成功是证明自身能力的最佳渠道，也是走向独立自主必须经受的考验。
第二，张扬个性与价值观的重塑。美国“小妞电影”中的都市女性完全摆脱“顺受”的传统姿态，她们有足够的自信和外表向世人传达内心的奔放，“奔放”的行动在外人看来就是张扬个性。《律政俏佳人》中，哈佛法学院举办party，不知情的艾莉?伍兹以为应该是以跳舞唱歌为主题的娱乐，她打扮成兔人造型，火辣身材尽显女人魅力，当艾莉行走在只有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party中时，才明白在法学高才生们眼中聚会不过是换一个场地讨论学术，艾莉再次显得格格不入。撇开尴尬的局面，从艾莉对party的定义和自身的打扮已足够呈现其张扬个性的本质，都市女性就是这样，无拘无束，用真性情来对身边的人和事。这是认识艾莉为了爱情放弃服装设计工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转行法学的重要切入点，当她看清沃纳势利庸俗的嘴脸后，又毫不留情地选择拒绝的原因所在。都市女性可以为了爱情放弃所有，但也有着严密的理性思维，一旦触碰其情感底线，所有挽留都无法回到过去。支撑她们如此行事的理念是人生价值观的重塑，与其按部就班地生老病死，不如活出自己的精彩。
第三，坚强背后的脆弱情感。不再惊讶于都市女强人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和盛气凌人的傲慢神态，也不再好奇她们张扬个性，大胆追求爱情，释放欲望等随性而为的举动，但一走进其情感世界，仍然会被“小妞电影”建立的“坚强”大厦、自由空间顷刻崩塌的结局感到震惊。回首自古以来的女性形象，自然能总结出：无论女性多么的独立自主，多么的能力超群，情感始终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爱情无线牵》中，工作、事业、朋友关系各方面都堪称绝佳的艾玛，唯独在情感上十分脆弱，她之所以小心翼翼地与亚当保持距离，因为她害怕自己陷入感情泥淖，不能自拔。在自我意识觉醒层面，她是走在都市女性前列的，否则不会提出只性不爱的大胆要求。但当深入了解亚当的为人品行之后，面对真诚、浪漫、快乐的爱情时，她还是害怕了、退缩了。这是所有都市女性必须正视的“心病”，独立自主是无可厚非的，坚强人格也值得称颂，但如果在一段失败的感情之后就不敢敞开心扉，选择逃避和故步自封，那么，意味着都市女性已经逐渐迷失自我，再次走进情感困境。当然，美国“小妞电影”总是以收获美好爱情来满足观众的审美诉求。
综上，美国导演在传承早期“小妞电影”中的女性乐观开放、追求自我的同时，特别注重当下都市女性的现代消费观念，这是走进其内心深处的重要窗口。当然，在塑造坚强人格的同时，也不忘深入挖掘隐藏在坚强背后的“脆弱”情感。正是基于对传统的继承以及创新，美国“小妞电影”走上了越来越宽阔的道路。中国的“小妞电影”刚刚起步，电影人很有必要吸收美国同行的先进经验，使我国的“小妞电影”走上良性发展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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