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教育中的价值冲突:表现与类型
[中图分类号]G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4808(2011)03-0076-04
当今是一个多元价值并存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形形色色的价值冲突问题已成为广泛的社会生活领域中一个不可忽视和回避的问题。学校教育作为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的价值冲突问题自然也不例外，而学校教育中价值冲突问题的广泛存在及可能激化直接影响到学校价值教育的成效以及个体未来的发展。因此，如何看待和认识当前学校教育中的价值冲突就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本文试从学校教育中价值冲突的表现及类型两方面入手对其展开分析。
一、学校教育中价值冲突的表现
价值冲突不是一种抽象和独立的现象，我们不可能凭空和抽象地谈论学校教育中的价值冲突问题。相反，学校教育中的价值冲突是渗透和体现在学校教育活动的各个环节之中的，或者说，学校教育中的价值冲突是通过具体的学校教学和管理活动中的事件表现和反映出来的。相应地，对学校教育中价值冲突的表现分析就要从考察学校教学和管理活动中的具体事件入手来展开。
(一)价值冲突的具体事件分析
案例1：韦小红该不该自曝班丑
为推动学生自主性道德建设，某学校“红领巾广播电台”开辟了一个栏目――“小眼睛看学校”，以发动学生将在校园里观察到的好行为或不良现象写成稿子，通过这个栏目来宣传或评论。这个活动还要与“行为规范评比”结合起来，被表扬的班级在行为规范评比中加分，被批评的班级则要相应减分。学校少先队大队部特别强调这个活动要遵循诚信原则，不虚构，不隐瞒，如实反映情况。
学生非常踊跃，稿件不断飞向编审组。负责编审的凌老师发现，来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表扬的稿件多是写自己班级的事，批评的稿件则基本上都是针对别人班的。这天，凌老师收到一篇稿子，反映本班有些同学在校午餐时将吃剩下的饭菜就近倒在教室旁边的下水道里，致使下水道经常堵塞。稿件后面署名：三(5)班韦小红。凌老师觉得小作者敢于自曝班丑，难能可贵，就立刻采用了这篇稿子。
在播送这篇稿子的时候，三(5)班的班主任沈老师正在食堂吃饭，听到广播里的批评稿，吃惊不小，再听到写稿的竟是本班学生，心里更有种复杂的感觉。她赶紧吃完饭，走到班里，想了解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当她踏进教室时，看到一群学生围着韦小红正七嘴八舌地议论，只听一个孩子发出责问：“你为什么要揭发自己班级?你不爱护集体荣誉!”其他孩子也跟着附和。这时，有学生发现沈老师进来，就立刻上前告状：“广播里批评我们了，是韦小红写的稿子!”“我们班的行为规范评比又要扣分了!”
从这则案例中我们可以发现，在某学校开展的一项活动中出现了一个两难困境：围绕是否应主动揭露自己班级所存在的不文明现象，不同的人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反应和行为选择。韦小红同学在明知主动揭露班级的不文明现象将导致班级行为规范评比扣分的情况下，仍如实地反映了班级实际情况；而另一部分同学则尽管知道韦小红讲的是实话，但同时认为她不应该主动揭露自己班级的问题，以至于损害了集体的荣誉和利益。这里出现了不同行为选择彼此对立，但各执一词、互相冲突的矛盾境地。这时候，如果教师仅仅是简单地和强制性地告诉学生应该诚实(具体到本案例中则表现为应如实反映班级实际情况)，那么这种做法实际上是没有多大教育意义的，因为其他学生完全可以为他们的不同行为选择提供不同的正当性辩护，如为了避免班级行为规范评比扣分或不影响班级荣誉等。反之，如果教师肯定这种情况下学生不应该主动揭露班级的实际情况，那么这种判断和导向将会引发更大的问题，因为这相当于明明白白地向学生传达这样的信息，即是否诚实是需要根据诚实的结果能否带来好处决定的，再进一步讲，这意味着如何行为是根据行为能否带来利益或好处决定的。显然，这种推论是大多数人所不能接受的，这种导向的可能后果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案例2：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军需处长(《丰碑》教学片段)
师：军需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生1：我认为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军需处长，因为他也是这个部队中的一员，解决了别人的棉装，却没有解决自己的棉装。
师：你是这样理解的，请坐。
生2：我也觉得他是一个不合格的军需处长，因为最重要的是生命，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保护不好，怎么保护别人呢?
师：这是你的体验，有点道理。同学们对军需处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大家谈得很好。下面我们继续学习……
小学语文(六年制第十册第22课)《丰碑》讲述的是红军长征途中某军需处长先人后己、勇敢牺牲的故事。上述案例所展示的则是实际教学过程的片段，从这个教学片段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围绕“军需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问题，不同的人作出了不同的反应和评价。部分学生认为军需处长不称职、不合格，因为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生命。进一步而言，这种评价意味着他们赞同或主张在此情境下，一个人应该优先保护自己的生命。而原文的主旨却是赞扬军需处长是一个舍己为人、具有高尚灵魂的人，其潜在的用意是赞同和主张一个人应舍己为人、勇敢及无私奉献。在这里，不同观点针锋相对，莫衷一是，孰是孰非呢?表面看来，这似乎是很难作出决断的问题。案例中的教师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并没有对此问题作出明确的回答，而是表现出一种不置可否、模棱两可的态度，但这种做法实际上并不能解决不同行为者之间的不同评价之争，反而有可能使这种争议愈演愈烈。
(二)价值冲突背后的问题分析
究竟该如何看待和认识上述案例中所示的种种冲突困境?或者说，上述案例反映出的问题是什么?下面笔者对此展开进一步的分析。
在这里，如果我们仅仅将上述案例中出现的不同困境看作是偶然发生的个案，那么不管是案例1所反映出的不同行为选择之争，还是案例2所反映出的不同评价之争，都可以被视为个别学生的个性问题或理解偏差问题，如此，这些个别的问题就可以通过运用一定的教育教学策略得以解决。但问题是，上述案例中所呈现出的困境只不过是当前学校日常教学和管理活动中的一个普通片段，类似的困境几乎随时随地都在发生。例如，当我们教育学生要“慷慨”时，他会以“平等交换”来反驳；当我们教育学生要“谦虚”时，他会说“那是过时的观 曝班丑的行为是不正当的。这种辩护则是功利逻辑的具体体现。至此，关于韦小红该不该自曝班丑的不同行为选择之争就可以归结为不同价值逻辑之间的冲突问题，具体而言则是德性逻辑与功利逻辑之间的冲突问题。
在案例2中，学生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军需处长”发表了不同的观点。一种评价认为军需处长不称职、不合格，因为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生命。进一步推论可以得出，这种主张坚持在此种危急的生死关头，一个人应优先保护自己的生命，而优先保护自己的生命并没有侵犯到别人的生命权，因此，优先保护自己生命的行为是正当的，这是权利逻辑的辩护形式。而原文的主旨是赞扬军需处长舍己为人的高尚品质，这里，舍己为人或者说勇敢是一种美德，军需处长的行为很好地展现了这种美德，因此，军需处长的行为是高尚的，这是德性逻辑的辩护形式。由此，关于“军需处长是什么样的人”的评价争议就可以归结为德性逻辑与权利逻辑的冲突问题。
类似地，功利逻辑与权利逻辑之间也会发生冲突。例如，在很多情形下，当某个人或某些人付出某些代价将会使群体得到更大的利益时，功利逻辑的支持者显然会赞同此种做法，而在权利逻辑看来这种做法则是不正当的，因为这种做法侵害了个人权利。此时，功利逻辑与权利逻辑之间的冲突就显而易见了。
此外，同一价值逻辑内部的冲突也屡见不鲜。如德性逻辑内部存在的冲突，所谓“忠孝不能两全”描述的就是这种类型的价值冲突。在功利逻辑和权利逻辑内部也存在同样的问题。例如，海因兹偷药故事中不同功利计算的冲突就属于功利逻辑内部优先性选择的冲突；索尔蒂斯(J.F.Soltis)等人在其所著的《教学伦理》中所列举的言论自由权与隐私权的冲突等则属于权利逻辑内部优先性选择的冲突。
综上可见，认识并理解学校教育中价值冲突的表现及类型，我们就可以更深刻地认识学校教育中的价值冲突问题，进而对更广泛的社会生活领域中的价值冲突问题有更深入的认识，如关于“诚信”与“作弊”的社会争议、关于“不食嗟来之食”“杀身成仁”与“生命第一”的现代争论等。不过，对学校教育中价值冲突类型及表现的分析只是我们寻求解决价值冲突问题出路的前提和基础，进一步的问题是，价值冲突产生的根源是什么，解决价值冲突的可能路径是什么，这些都是有待于我们进一步思考和研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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