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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式的世界感受·巴赫金文化诗学的哲学层面

作者:程正民
出处:论文网
时间:2007-01-08


     
     2.官方的真理和非官方的民间真理。

     巴赫金在谈到狂欢节所蕴含的狂欢式的世界感受对高级的思想精神领域的冲击时,提到了非官方的民间真理和官方的民间真理这两个概念。在他看来,前者对后者的冲击就表现为狂欢节所体现的非官方的民间真理对官方真理的冲击。巴赫金在这里所说的真理,就是对世界和人的看法,官方的真理就是官方对世界和人的看法,它源于现存的等级制度和秩序;非官方的民间真理就是民众对世界和人的看法,它源于民间狂欢节,源于所谓的“第二种生活”。
    
     官方的真理就是官方的世界观,就是阶级社会中占统治地位的官方文化,它有以下几个重要特点。
    
     其一是一元化。
     在阶级社会中,官方的真理是唯一的真理,在意识形态领域是一元化的,只允许有一种权威,一种声音,不允许有第二种权威,第二种声音,因此官方的真理是绝对排他的。官方的真理永远是以绝对权威的姿态和无可争议的姿态出现,其目的就是力图使现有的制度和秩序神圣化和稳固化。
    
     其二是凝固化。
     官方真理使思想陷入单调、停滞和僵化之中,“它肯定整个现有的世界秩序,即现有的等级、现有的宗教、政治和道德价值、规范、禁令的固定性和永恒性。”[26] 官方的真理反对事物的相对性和双重性,认为任何事物都是绝对的和极端的,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肯定就是肯定,否定就是否定,上就是上,下就是下,皇帝永远是皇帝,奴隶永远是奴隶。官方真理这种循规蹈矩的官腔,这种仇视更替和更新的教条,归根到底也是为了维护现存制度和秩序的合法性。
    
     其三是严肃性。
     巴赫金指出,“在阶级文化中严肃性是官方的、专横的,是与暴力、禁令、限制结合在一起的。在这种严肃性中,总是有恐惧和恐吓的成分。在中世纪的严肃性中这种成分明显占主要地位。”[27] 在中世纪诙谐被排除在一切官方意识形态之外,一切宗教的意识形态之外。中世纪的意识形态充斥着禁欲主义,忧郁的天命论,以及诸如罪孽、赎罪、苦难这样一些范畴。反映着封建制度的压制和恐怖的意识形态的内容本身,决定了中世纪意识形态音调“特殊的片面性及其冰冷的严肃性”,而“恐惧、景仰、顺从等等,就是这种严肃性的音调和特色”。[28]

     非官方的民间真理是民众的世界观,它是同官方的真理格格不入的,是与其对抗的。巴赫金认为官方真理和官方文化是小岛,而非官方的民间真理和民间文化则是包围小岛的大洋。[29] 在他看来,民间真理具有同官方真理相对立的以下特征。
    
     其一是多元性。
     在阶级社会中,官方真理是一元的,是绝对的权威,不允许有多种声音。而在民间狂欢节上,仿佛摆脱了占统治地位的制度和真理,暂时取消了一切等级、特权、规范和禁令。这样一来,由不平等地位和绝对权威所造成的畏惧、恭敬和仰慕等现象不再存在,人与人之间是平等和亲昵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每个人都受到尊重,每个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发出自己的声音。从这个意义上讲,民间的真理不存在绝对的权威,它是可以争议的,是多元的。
    
     其二是相对性。
     官方的真理把一切事物看成是凝固的和绝对的,民间的真理却主张一切都是可以变化的,一切事物都具有相对性和双重性,国王可以加冕也可脱冕,火可以毁灭世界也可以更新世界。这种民间的真理充满民间狂欢节更替和更新的精神,它总是在现象中找出不断更替和更新的两极:在加冕中预见脱冕,在脱冕中预见加冕,在新生中预见死亡,在死亡中预见新生,不让这种更替中的任何一方片面地成为严肃的对象而绝对化和凝固化。巴赫金指出这种民众的世界感受,这种民间的真理“与一切现成的、完成的东西相敌对,与一切妄想具有不可动摇性和永恒性的东西相敌对”,它“洋溢着交替和更新的激情,充溢着对占统治地位的真理和权力的可笑的相对性的意识”。[30]
    
     其三是愉悦性。
     巴赫金指出,“真理就其内质而言,都是自由的、愉悦的和唯物的。”[31] 与包含着令人恐惧的官方真理相对立,他认为民间真理的品格应当是自由的、愉悦的、坦率的和清新的。
    
     民间真理的愉悦性从何而来呢?

     首先源于对官方真理的严肃性所含有的恐惧的战胜。巴赫金说:“‘欢快的无所畏惧’,在一定程度上同义反复,因为完全的无所畏惧,不可不是欢快的(恐惧是严肃的基本要素),而真正的欢乐与恐惧是互不相容的。”[32] 在中世纪,人们在民间诙谐中,在民众笑声中,特别尖锐地感受到的正是对恐惧的胜利。中世纪的诙谐使人们从数千年来所养成的对神圣事物、对专横的禁令、对权力的恐惧心理中解放出来,准许人们说出“人民大众的真理”,使人们“从极度快活、极度清醒的角度,以新的方式揭示了世界”。[33] 其次,民间真理的愉悦还源于对官方真理绝对性的解构,巴赫金说:“民间狂欢节上关于生与死、黑暗与光明、冬与夏等等之类的‘争辩’,充满除旧布新的精神,具有轻松愉快的相对性,即不让思想停滞,不让思想陷入片面的严肃性之中,呆板和单调之中。”[34]
    
     3.思想的对话和思想的独白。
    
     巴赫金在谈到狂欢式的世界感受对高级的思想精神领域的冲击时,特别指出前者张扬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亲昵、平等和对话,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压制和隔绝,而这一切反映到思想精神领域就是要提倡思想的对话,反对思想的独白。官方真理是独白式的,最后只能导致思想的停滞和僵化,而民间真理则是对话式的,只有对话才能带来思想活力和生机。他说:“有了这种真理对话的性质,思想才能获得处于形成发展中的生活本身那种轻松愉快的相对性,从而不陷入抽象教条(独白型)的僵化之中。”[35]
    
     巴赫金认为思想有两种类型,一类是独白型的思想,或者叫思想的独白,一类是对话型的思想,或者叫思想的对话。独白型的思想是一元论的、凝固化的和排他性的,以为自己最正确、最权威,不同别人对话,不承认第二种声音,第二种意见。独白型思想的存在,在相当程度上是同等级和权力的存在相联系的,同时它也是一种思维定势和思维模式。对话型的思想则是多元论的,相对性和争辩性的,这种思想类型不是绝对化的,教条的,而是变化的和发展的,它承认不同意见和不同声音的存在,认为必须同他人交流和对话才能接受真理,只有在不同意见的交锋和对话中才能使自己具有轻松愉快的相对性,使自己不断得到发展,永远保持生机和活力。这种对话型思想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是同人与人之间平等自由关系的存在相联系的,是同对人的压制、同绝对的权威不相容的,同时它也是一种思维定势和思维模式。独白型的思想和对话型的思想在以下几点上是有原则区别的,这就是思想究竟是个人的还是依靠别人形成的,人对真理的认识究竟是靠个人的思索还是靠同他人的交锋和对话,人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是凝固的还是未完成的。
    
     巴赫金提出把民间狂欢节所蕴含的狂欢式的世界感受转到高级的思想精神领域,主要就是要在思想精神领域张扬思想的对话,反对思想的独白。人的思想虽然可以分为独白型和对话型两种类型,但从根本上讲,思想的本质是对话,而这种思想的对话性则是由生活的对话性决定的。巴赫金认为生活中存在的一切都是矛盾的,都是对位的,“生活中的一切全是对话,也就是对话性的对立。”[36] 在他看来,人的思想的多元性和矛盾性“不是在人的精神世界里,而是在社会的客观世界中”,[37] 事实上正是现实生活的多元性和矛盾性决定了人的思想的多元性和矛盾性,正是现实生活的对话性决定了思想的对话性。
    
     在说明了生活的对话性和思想的对话性之后,巴赫金又进一步说明了思想的对话本质,说明了思想只有通过对话才能得到发展,才不会陷于教条和僵化。在他看来,思想不是生活在孤立的个人意识之中,不完全是主观的个人心理的产物,如果是这样的话,思想就会退化乃至死亡。他认为思想是超个人主观的,它的生存领域不是个人的意识,而是不同意识之间的交流和对话。他说:“思想只有同他人别的思想发生重要的对话关系之后,才能开始自己的生活,亦即才能形成、发展、寻找和更新自己的语言表现形式、衍生新的思想。人的想法要成为真正的思想,即成为思想观点,必须是在同他人另一个思想的积极交往之中。这他人的另一个思想,体现在他人的声音中,就是体现在通过语言表现出来的他人意识中。恰是在不同声音、不同意识互相交往的联接点上,思想才得以产生并开始生活。”[38]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巴赫金坚持认为“思想就本质来说是对话性的”。[39]
    
     巴赫金提出把狂欢式的世界感受转移到高级的思想精神领域,其针对性是显而易见的,其意义是十分重大的。思想的本质是对话,然而思想精神领域往往却是被独白的原则控制着。一种思想当它开始产生的时候可能是生气勃勃的,充满活力的,可是后来人们往往脱离现实生活的发展而把它凝固起来,把它树为绝对的权威,排斥来自生活实践的其他声音,不允许其他丧失了生机和活力,慢慢地走向衰亡。这种情况我们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上常常可以看到,而且不断重演,其危害也是众所周知的。巴赫金所张扬的思想对话告诉我们,无论是一种政治思想、学术思想,还是一种文化思想、文学思想,要永远保持鲜活,要不断得到发展,就必须在思想领域坚持思想的对话,反对思想的独白。

    
    
     [1]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84页。

     [2]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76页。

     [3]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57页。

     [4]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85页。

     [5]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75页。

     [6]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223—224页。

     [7]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76页。

     [8]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78页。

     [9]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80页。

     [10]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0页。

     [11]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9页。

     [12]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77页。

     [13]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78页。

     [14]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224页。

     [15]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4页。

     [16]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8页。
    
     [17]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06页。

     [18]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79页。

     [19]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90页。

     [20]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247—248页。

     [21]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247页。

     [22]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19页。

     [23]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19页。

     [24]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18页。

     [25]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18页。

     [26]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1页。

     [27]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05页。

     [28]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85页。

     [29]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554页。

     [30]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3页。

     [31]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30页。

     [32]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553页。

     [33] 《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08页。

     [34]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87页。

     [35]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230页。

     [36]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79页。

     [37]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58页。

     [38]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32页。

     [39]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88年,第1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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