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各国学校本位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发展的现状及启示
中图分类号 G719.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14）22-0023-07
世界上许多国家把职业教育与培训（VET）视为促进那些缺少知识技能和学习动机的年轻人参加高等教育的一条途径。世界各国的VET体系有着显著差异，世界范围内VET体系可以分为三种：学校本位的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双元制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和非正式培训体系。本研究关注的焦点是学校本位的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旨在通过将其与普通教育体系进行对比分析，探讨以学校为本位的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的优势和缺点。
一、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学校本位的VET体系概述
大多数发达国家的初等教育体系是双元制的，即分为普通教育体系和VET体系。前者以学术为导向，旨在为个体进一步接受高等教育作准备，而后者提供给年轻人在实际工作中所需要的知识技能，以实践为导向。大多数情况下，VET在进行正规课程学习的基础上，结合基础知识和具体的专业知识对个体进行培训。VET的地点一般在培训中心、职业学院或普通学校。总体来说，VET是教育轨道中的一条教育路径，或被整合到义务教育之中，或成为义务教育之外的选择。与普通教育相似，VET提供的知识技能通常是在劳动者之间具有可传递性的知识技能。然而，不同职业领域内知识技能的可传递程度不同，一些国家VET传递的知识技能不仅仅只限于某个特定的职业领域，其所涉及的领域非常广泛，而另一些国家仅仅提供某个特定职业领域的知识技能，涉及的职业领域相对狭窄。
在发展中国家，VET体系并不发达。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社会、职业院校和企业单纯地把VET视为促进底层劳动力向上层流动的一条途径，而正确的观念应该是，把VET体系视为培养劳动力、促进知识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柱。世界上许多国家在义务教育阶段就提供给学生选择VET的机会，VET被视为那些在学术性学习方面表现较差或者“边缘化的学生”以及很早就辍学学生的安全巢穴[1]。VET教授个体实际的工作知识技能，因此，应该激励有实践倾向的学生继续接受VET，并且尽可能延长他们在职业院校的学习时间，以便于他们获得更多的实践经验，提高其知识技能，避免无技能就业情况的出现。虽然实践性导向的教育向学术性导向教育迁移的可能性存在[2]，但事实上，只有非常少的年轻人在接受VET之后继续接受学术性教育。因此，在许多发展中国家，VET经常被视为一条死胡同，是学习者的无奈之选，而被社会和个体所低估。
二、学校本位VET与普通教育利益回报的对比分析
显然，个体是选择参加VET还是参加普通教育，最首要考虑的一个因素是，当接受完相应的教育或培训后，哪种教育类型能够带给他们更多的利益回报。目前，国际上也普遍开始关注究竟哪种教育类型能够为个体带来更大利益回报的问题。然而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尽相同的情况。
最近，国际上对瑞士、荷兰和德国等国的VET和普通教育能够产生的利益回报进行的研究显示，无论是参加VET还是普通教育对学生就业机会和获得薪资的水平都没有太大影响。虽然来自发展中国家VET和普通教育利益回报的对比研究十分稀少，但是两点重要的结论还是非常明显的。第一，VET的有效性取决于当地劳动力市场的实际需求和个体在接受VET之后真正获得的职业能力的匹配程度。第二，在发展中国家，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参加过VET之后，一定都会获得相应的利益回报。
（一）发达国家关于利益回报的对比研究
发达国家的相关研究大多数是在控制学生的一些特征，如个体的年级、参加VET之前的考试成绩、家庭背景、本地经济情况等条件的情况下，来进行描述性研究的。
在美国，当前越来越多的个体重新返回职业学校中学习。Hotchkiss对高中生参加短期VET之后，对他们的就业和薪资影响进行研究后发现，即使是在控制了职业岗位和培训之间匹配关系的情况下，个体参加VET之后仍然没有得到显著的利益回报[3]。而Bishop和Mane，Meer对高中生参加短期和中期VET的效果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研究后得出了不同的结论。Bishop和Mane认为，个体参加VET后，在就业和薪资方面都受益匪浅[4]，虽然 Meer也认为个体参加VET是有效的，但他认为对薪资水平的增长方面影响较小[5]。
在英国，早期对VET和普通教育带来利益回报的比较研究发现，VET能够给个体带来的利益回报更低，这主要是因为接受过普通教育的学生，依靠普通教育的学历文凭找到的工作会提供给个体更好的薪资待遇，而对那些已经毕业的学生来说，大多数情况下，参加VET取得的职业资格对薪资的增长没有太大帮助。Dearden，McIntosh，Myck和Vignoles经过研究后认为，普通教育确实会给个体带来更高的利益回报，并且还发现不同类型的VET为个体带来的利益回报也是显著不同的[6]。来自英国的一些研究表明，当个体参加VET的内容与个体未来将要从事的工作相匹配的时候，VET能够带给个体的利益回报是最高的。
同样，在不同的经济背景下，Neuman和Ziderman对以色列的VET和普通教育为个体带来的利益回报的比较研究显示，大部分类型的VET都能为个体带来利益回报，但这种情况只有在满足个体接受的培训和未来工作的内容相一致的时候，才会较为明显地体现出来[7]。然而，Oosterbeck和Webbink对荷兰职业学校20多年的持续调查结果显示，个体参加VET后，薪资水平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8]。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期间，Pischke和Von Wachter对德国义务教育阶段，普通教育学校增加一年的职业教育这项措施对学生未来薪资水平的影响进行了研究，但跟踪研究的结果表明，这项措施对个体的薪资水平没有任何影响[9]。1991年，瑞士颁布新的政策，在中等职业学校增加一年普通教育的内容，当完成这种新的职业教育后，学生有资格进入高等教育学习。Hall对这项新政策进行评估后发现，这种做法对学生接下来的学习成效没有任何影响，这些学生从高等学校毕业后，薪资没有任何增长迹象，不仅如此，这项措施反而还带来了消极结果――使边缘学生更容易从中等职业学校中辍学[10]。Hanushek，Woessmann和Zhang对欧洲接受普通教育和VET之后的个体职业生涯发展的差异进行研究表明，参加VET的个体能够较快地进入劳动力市场，但是参加VET个体的职业生涯发展越到后期，由于固定工作岗位的知识技术更新快，导致个体能够得到的利益回报越来越少[11]。 VET培训者希望个体掌握的技术可以随着企业、工作岗位和环境的变化而进行迁移。如在美国，VET体系只占整个教育体系的很少一部分，其实美国的教育体制是很典型的普通教育体制。虽然普通教育的投入高，但是学习到的基础知识更加灵活和易迁移，并且当技术更新加快的时候，便更加有价值。相比之下，接受VET的个体，在职业生涯发展过程中，学习到的技术为个体带来的回报却是逐渐减少的。然而，还需要大量更加有效的证据来支持以上的某些观点，因为这些研究经常会被VET的培训与个体参加的工作不匹配等因素所影响。
（二）发展中国家关于利益回报的对比研究
发展中国家关于VET和普通教育利益回报的比较研究非常少，较早的研究是Psacharopoulos以及Psacharopoulos和Loxley的研究，他们总体上得出的结论是，VET的高成本并不能够为个体带来相应的利益回报[12]。然而，后期对这些研究的检验表明，这些研究没有严格的遵守评估标准，缺乏有力的数据支持，没有充分考虑到不同国家间的国情差异[13]。Hol-singer和Cowell通过对哥伦比亚和坦桑尼亚两国的研究后发现，参加VET能够降低辍学率并增加学生的教育成功率[14]。Chung的研究显示，VET既有积极的作用又有消极的作用[15]。VET的有效性通常取决于本地劳动力市场的实际需求和个体参加VET之后真正掌握的就业知识技能的匹配程度[16]。
最近一份来自发展中国家以及经济转型中国家的关于VET和普通教育效益对比的研究显示，不同国家有着决定两者效益的不同决定性因素。Kahyarara和Teal对坦桑尼亚的VET和普通教育的利益回报进行比较研究发现，普通教育的发展动力是随着普通教育的等级逐渐增高的，个体能够获得的回报也随着参加普通教育的等级增加而提高，VET在这一方面没有任何优势[17]。
Moenjak和Worswick比较了泰国中等教育层次的VET和普通教育能够带来的利益回报，他们的研究结果表明，VET为个体带来的利益回报要大于普通教育[18]。Newhouse和Suryadarma分析了印度尼西亚的VET和普通教育的利益回报情况，研究结果表明，参加VET的年纪较长的个体获得的回报较高，而年纪较轻的个体获得的回报较少[19]。Tansel和Tunali提供的关于土耳其的VET利益回报的证据显示，相对于男性来说， VET能够带来的薪资回报和就业机会优于女性，女性从VET中获得的利益回报只是增加了进入劳动力市场的机会[20]。
总之，VET能够为个体带来的利益回报主要是看其自身的变革是否能够适应劳动力市场不断变化的需求，这也可以说是VET体系运行所面临的最主要挑战。然而，不同国家VET的实施机制各不相同，其体系的运行也与各个国家的市场机制：企业雇主对员工技能培训投入的意愿等因素有关。如，各个国家的企业雇主对年轻人进入企业之前所应具备的基本技能要求是不同的，其原因主要在于各国的就业背景和历史文化具有一定差异。
三、世界范围内学校本位VET发展的现状和面临的挑战
总体来说，在世界各个国家中，以学校为本位的VET的实践环节很难有效实行。下面提出不同国家以学校为本位的VET中主要存在的问题，并根据区域和体系的相似性进行分类讨论。
（一）南欧国家
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和法国等南欧国家的年轻人都面临着如何顺利进入劳动力市场的问题。在这些国家中，年轻人很难得到一个稳定的工作，VET在这些国家中仅仅扮演着一种边缘性角色。如西班牙，在高等教育层次中只有年轻人总数的4%参加VET，而具有双元制VET体系的德国这一比率为74%，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21]。这些国家中VET处于相对边缘的角色，主要是由于企业雇主对正规的VET并不感兴趣，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年轻人和他们的家人都有着向上层社会流动的愿望，对普通教育更感兴趣。
（二）中东和北非国家
这些国家目前所面临的主要挑战是如何有效地建立起一个工作导向的VET体系，其中包括以政府为中心和相关利益者分权管理的管理体制问题。在中东和北非（MENA）的一些国家中，如突尼斯高等教育层次的VET是由政府集权管理的，这种管理体制并没有社会合作伙伴的积极参与。而在另一些MENA国家，如埃及、约旦和黎巴嫩等国，尽管企业雇主和社会合作伙伴参与VET，但是这些相关利益者的参与与政府的集权式管理相互协调十分困难，最终导致VET提供的知识技能和企业实际需要的技能联系不密切。
MENA国家为了与欧盟协作，从2005～2013年一直在进行大规模的TVET改革。改革的焦点是要加强劳动力市场与本地企业培训合作组织（Enterprise Training Partnerships，ETP）之间的联系。根据此次项目工程网站（www.tvet.org）提供的数据，目前已有12家ETP建设完毕，在制造业、建筑业和旅游业中发挥着主导作用。此外，在这些MENA国家中，VET缺少资金和有效的激励体系，而这两点恰恰是决定VET质量的关键因素。在MENA国家中，VET资金主要来源于国家公共开支的一部分（通常是依据录取学生的人数来给予资金支持）。然而在埃及、突尼斯和约旦等国，学生受到的学费资助十分有限，政府仅仅对行政费用给予资助。如，突尼斯的VET改革始于20世纪90年代，其目的是通过资金投入增加培训中心的责任义务，然而却被高度的集权管理所阻碍，限制了培训提供者们积极主动地提供培训。
目前，MENA国家仍在进行着分权管理体制改革，培训中心在标准框架下提供给社会合作伙伴更大的自主权和自我管理权，然而这个改革计划的资金仍然缺乏[22]。除了管理和资金的问题外，另一个主要存在的问题就是VET通常被社会视为备用选择的教育体系[23]。随着MENA国家的资金逐渐不能够支持普通教育体系接纳所有的个体，一些国家的政府开始使用早期分流的办法使一些学生先进入到VET体系中，减少对普通教育需求的压力。但由于VET明显不能够与劳动力市场密切联系，因此VET体系便被视为不具有学术能力学生的无奈之选[24]。总之，在MENA国家中，关于VET所能够带来利益回报的研究显示，VET不如普通教育的利益回报高[25]。在大多数MENA国家中，VET体系受到极大地限制，普通教育和非技术性中等教育代表着教育的主体。 （三）俄罗斯和其他经济转型中国家
俄罗斯和其他处于经济转型时期的国家， VET入学率持续下降，造成这一点的主要原因是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扩招[26]。Micklewright（1999）指出，一些国家采用以学校为本位的VET的原因是复杂的，但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越来越多的学生希望可以通过VET向普通教育轨道转移，以获取更加广阔的教育机会和资源。学生以VET为途径寻求更高层次的学历教育，在经济结构变化期间，这样做也许更能适应当前的经济局面[27]。然而，企业雇主们却断言，这种局面将导致企业越来越难以找到拥有实用技术的毕业生[28]。
尽管这些国家职业教育发展的主流趋势是以学校为本位的VET――以工作和学习有明显的区分为主要特征，但是双元制体系中的重要元素在这些国家的VET体系中也存在着，尤其是非常明显地存在于捷克共和国、匈牙利、罗马尼亚、斯洛文尼亚、塞尔维亚、波兰、斯洛伐克和克罗地亚等东欧国家。
总之，处于经济转型时期国家的VET体系存在很大问题，主要有：具体学科的专业化进行过早；课程过于狭窄，只关注某一门学科的知识技术；VET的管理政出多门，导致管理结构臃肿；VET体系不够灵活，不能很好满足劳动力市场不断变化的需求；缺乏学校和企业以及社会合作伙伴之间的联系机制[29]。
（四）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南非国家
大多数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南非国家的VET在综合学校与普通教育学校中进行，与主要的经济活动领域联系并不密切。根据国家和区域的不同，在可用数据有限的情况下，基本上能够显示出在20世纪初， VET作为这些国家中等教育的一部分，招生比例低于10%，除较少的特例，如利比里亚和马里两国超过了30%，安哥拉、卢旺达和塞拉利昂三国超过了10%[30]。在这些国家中，不同层次的VET入学率在讲法语和讲英语的国家中是不同的，讲法语的国家比讲英语的国家拥有更高的入学率，也更加强调比较综合的培训内容。然而，讲法语的国家比较容易忽视对学习者技能的培养，这就使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得不到满足，如科特迪瓦、马达加斯加岛、马里、塞内加尔等国家这种情况比较明显[31]。相反，讲英语的国家通常是进行狭窄的专门职业训练，有较少的学术内容，限制了个体进一步接受教育的机会，如加纳、博茨瓦纳和南非等国家。另外，相关数据还显示，在这些国家中， VET的入学率一直呈下降趋势，尤其是女生的入学率非常低。
在这些国家中，制定VET政策是政府的职责，然后通过学校和培训中心实行，尽管提供培训的个体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并且数量在不断增加，但他们的自主权十分有限。目前，尽管一些研究显示， VET在整体上提高了就业者的薪资水平，例如对埃塞俄比亚的两项调查支持了这一论点[32]，但总体来说，VET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南非国家基本上是难以立足的。在这些国家中， VET有效实施的困难可以归结为以下三点：
首先，在许多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和南非国家， VET只被十分有限的年轻人和他们的家庭所接受，因为与普通教育相比，在工作、薪资和晋升等方面，VET能够带来的利益回报远不如普通教育能够带来的利益回报大。另外，这些国家现存的VET体系不够灵活，没有吸引力。
其次，现代化企业需要具有先进技术的工作者，这会增加个体参加VET的动力。然而，这些国家现存的企业不够现代化，在初等教育结束之后，经过传统学徒制培训的个体就可以满足企业的需求，因此VET难以有发展的机会。
第三，通常来说，政府和政策制定者对于VET的支持仅仅限于制度层面，而他们应该在其他方面给予更多支持。另外，普通教育的扩张也极大限制了VET的发展。
四、世界范围内成功的学校本位VET体系的共同特征
世界各国由于国情、社会经济背景的差异等原因，各国VET体系之间不具备良好的可比性，这也是一个国家想要借鉴别国成功VET体系的一个难题。依据现有的研究，对欧洲和其他国家的VET体系进行比较后发现，一个成功的VET体系至少有以下五点共同特征：
首先，各利益相关者积极参与VET体系的发展。所有的利益相关者，包括政府、企业雇主、社会合作伙伴和教育机构等，都与VET的发展密切相关，积极参与VET体系建设，并且每个利益相关者都有明确的责任。然而，在不同的国家中，每个利益相关者的责任比重大小不尽相同。
其次，VET保持与劳动力市场密切相联，具有可以从企业雇主那里获得持续反馈的体系。如果企业雇主在参与VET过程中积极性不高，不能主动有效地为VET体系的发展提出建议，VET体系将很难有效运行。
第三，确保高质量的VET，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保证资金来源的多渠道化，有足够的资金确保获得优秀的教学资源和经过良好培训的师资；建立分权管理体系，并且在不同的VET项目之间创造竞争也是十分关键的。
第四，激励培训提供者提供优质的培训并且创造培训提供者之间的竞争。在教学和人员选择上，职业院校和企业都要有一定的自主权。
第五，参加VET后取得的职业资格证书要与普通教育的学历文凭相接轨。这就要求VET的职业资格能够和学术性教育取得的学历文凭进行比较，并且两者之间能够实现灵活转换。
我国学校本位VET的发展应立足于本国的实际国情，并在充分地了解世界上学校本位VET发展现状的基础上，走内涵式发展道路，不断提高自身的质量。而从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我国应逐渐从以学校为本位的VET体系向校企合作的职业教育与培训形式转变，最终建立以企业为本位的现代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