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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与经验:介入大众文化的两种路径[1]——法兰克福学派和英国文化研究的比较研究

作者:杨击
出处:论文网
时间:2006-08-04

真正完成从文化-文明的审美传统向文化政治学转向的还是雷蒙·威廉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前期,威廉斯已经开始建构他的文化政治学了。威廉斯是第一批把电影认同为创造性艺术的学者中的一个。之前的绝大多数文学评论家都把电影毫不犹豫地归入低级文化的范畴中。利维斯曾经批评电影追求的是最廉价的情感诉求,是一种消极的消遣手段。事实上,利维斯认为电影对高级文化的威胁要比那些低俗的小报来得大得多[36]。而相类似的,是阿多诺和霍克海姆在《启蒙辩证法》中对电影的态度,他们把电影看作是“文化工业”的一部分,使观众产生错觉,“认为外面的世界是人们在电影中看到的情况的不断的延伸”,因此,电影“约束了观众的能动的思维”。[37]早到1953年,威廉斯在牛津大学从事成人教育工作时已经提出电影可以“作为一种主要的教学科目给(文学)评论提供许多机会”,并强调“电影研究作为一种机制不可避免要成为我们的社会学的一个部分”。[38]到了1958年,雷蒙•威廉斯在一篇宣言式的文章《文化是平常的》(Culture is Ordinary)中直接挑战那种把文化区分成一方面是“超然的、自我得体的高级尖端的东西”,另一方面是“麻木不仁的大多数”的做法[39]。当然,最终为社会中的大多数、为所谓的“群众”(masses)争得地位的还是《文化与社会》。按照现在的传播理论来看,威廉斯梳理的英国文化观念史,就是一部关于“文化”应该是什么的话语霸权的争夺史,而要颠覆传统的文化-文明的文化观念,首要地是要消除那少数人和群氓之间的界线。威廉斯在《文化与社会》的结论部分所做的正是这样的工作,威廉斯通过把“群众”一词的意义返回到经验当中,得出了如下的结论:

群众往往是他者,我们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他者。然而,在我们这种社会中,我们一直都看到这些他者,看到无数形形色色的他者;我们的身体就站在他们的身边。他们就在这里,我们就和他们在一起。……对于他者来说,我们也是群众,群众就是他者。

实际上没有群众,有的只是把人看成群众的那种看法。[40]

雷蒙•威廉斯对文化批评所做出的贡献,始终是通过把观念返回到经验中完成的。通过历史主义的情境化,他采用的文化或者群众定义和表征获得合法性,然后与这些定义和表征相对应的主体也具有了合法性。威廉斯最中意的“作为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的文化观念是从T.S.艾略特那里挖掘来的,而放到文化人类学的语境中来看,这种定义毫无新意。威廉斯对文化人类学的超越,就是通过对上述“他者”经验的超越实现的。文化人类学从来研究的是“他者”的生活方式,也就是在研究“他者”时,他们才敢于用相对主义的态度来看待一个整体,而他们是没有勇气将自身当作“他者”看待的。和本雅明一样,威廉斯通过消除少数和群众的界线,消除我们和他者的界线,目的不仅仅是救赎工人阶级或者群众,而是救赎人类,这也是他的“共同文化”的旨趣所在。

上个世纪60年代,随着美国文化对欧洲的侵袭,以及英国本土那种被霍加特称为“新的大众艺术”(newer mass art)影响的扩大,如何评定大众文化以及如何使用新的大众媒介的问题在英国教育界成为一个重要的议题,关于大众文化的鉴别和使用的研究在主流的教学和学术体制内的地位得到了巩固。与此同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越来越重视大众文化的生产和使用问题。当然,官方和主流,包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般立场都是指望把新的媒介当作手段,去传播所谓的高级文化。英国文化研究的另一个重要人物斯图亚特•霍尔,也是在这个大背景下跻身于大众文化的研究行列的。1964年,还在中学任教的霍尔,在他和英国电影研究所(the British Film Institute)的教育官员帕迪•华奈尔合作出版的《通俗艺术》(The Popular Arts)一书中已经显示出和利维斯式的怀旧和有机主义越来越大的距离,同时对大众文化有了越来越现实的态度。霍尔和华奈尔首先要拒绝的就是所谓的“前工业时代英格兰的有机文化与今天的批量生产的文化之间”的传统的对抗:

旧时的文化已经逝去,因为产生它们的生活方式已经逝去。工作的节奏已经永久性地改变,封闭的小范围的社区正在消失。抵制社区的不必要的扩张、重建地方独创性也许很重要。但是,假如我们想要重新创造一种真正的通俗文化的话,我们只能在现存的社会之内寻找生长点。[41]

正是基于这种对通俗文化的既历史又现实的态度,霍尔在后来给联合国教科文委员会提交的一份报告中,拒绝了该组织给各位提交报告者的预设立场,即电视应该普及和传播高级艺术,这种立场仍然是把文化当作少数遗产的传统立场。霍尔认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误解了媒介和文化之间的关系。霍尔的结论是:“电视赋予我们的,并非更有效地端出文化的传统大餐,而是实现出现在1968年巴黎大学墙头的那句乌托邦式的口号:‘艺术已经死亡。让我们创造日常生活吧’”。[42]面向“日常生活”已经成了霍尔研究通俗文化的有意识的策略,预示了霍尔及其伯明翰中心从事的文化研究事业的方向。

小结

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始终是站在精英立场上的批判,他们是用传统的审美文化来批判当下的文化工业产品的,在他们看来文化工业有两项不可饶恕的罪过:不但剥夺了真正的艺术品的“灵光”,而且成了统治阶级操控劳工阶级的帮凶。至于劳工阶级,非但没有成为马克思所预言的资产阶级的掘墓人,反而心甘情愿地丢弃了以往同样具有反抗性的民间艺术,俯首帖耳地欣赏起文化工业的假艺术。于是,文化工业和劳工阶级一样是无可救药的了。马克思主义在他们手中不过是一种批判的武器,它的立场是可以弃之不顾的。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边缘成员的沃尔特•本雅明,却通过把法西斯主义将政治审美化的手段颠倒为将审美政治化,承继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和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从理论上救赎了所谓的“机械复制时代”的文化以及“无产阶级化的大众”[43],但终因缺乏实践土壤而停留在理论层面上。

英国文化研究介入大众文化的路径与本雅明几乎神合,但是它却是完全来自英国本土的社会主义传统和工人阶级的经验。根据雷蒙•威廉斯的分析,工业革命以来的英国工人阶级一直自觉地以避免普遍暴力的方式追求合法的政治地位,这本身就是对“追求完美”的文化的一种贡献。[44]在这种语境中,救赎工人阶级及其文化几乎是一种天然合法的立场。于是,在英国摆脱文化-文明传统的束缚,实现从审美到政治的转向的现实阻力要小得多。随着霍尔成为英国文化研究的主将,随着伯明翰中心对亚文化研究工作的全面展开,经由欧洲结构主义理论的葛兰西式的运用,英国文化研究在对媒介文化的批判和救赎两个方面都出现了崭新的面貌。

 

注释:

[1] 三年前,笔者写作有关英国大众传播理论的博士论文,试图梳理文化研究学统的来龙去脉,不得不介入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之后,便以为谙熟两个学术流派把握大众文化的切入口和脉络。去年八月,为参加在丽江召开的传播学大会,旧文新用,把比较两个流派的一段文字抽出来,润色修订,分段,赋摘要与关键词,单独成篇。在命名时颇费思量,最后决定以两个流派把握大众文化旨趣上的差异作为比较的切入点,遂得“理论与经验:法兰克福学派和英国文化研究批判策略解读”之名。说实话,以“策略”这样的名目来安置这两个流派的思想努力,一定有违先贤们的本意,笔者能够体会到把思想当作权宜之计的紧张,仍明目张胆使用,心中不安自不待言。然而,更让笔者感到犹豫的是,以“理论”与“经验”作为对研究旨趣的描述和把握,其准确性有多少?把它们作为两相对应的“术语”放在一起考察,其合法性又几何?果不其然,在大会小组发言之后,点评专家黄旦教授提出两个疑问:其一,所谓批判策略的流变和对应关系,并不清晰了然;其二,“理论”与“经验”两顶帽子无所覆加,无的放矢,更进一步,哪怕两顶帽子合适,又有什么意义?到了今年现在,笔者修改这篇旧文并试图发表,针对的是第二个层面的疑问。如果放到我们所处的新闻传播学界的语境中来看,这种疑问不巧就可以还原成两个所谓的学术问题:第一,在引介西方理论之时,是把它们演绎提炼成某种工具(无论是用作学术方法论的、还是所谓指导现实实践的)呢?还是描述、阐释它们的生成状况?第二,如果从工具理性出发,批判理论于我何干?应该说,这种学术张力在更广泛的人文、社科语境中已经经历了某种凸显与消解过程,然而,在新闻传播学界,这种紧张状态连显现的机会都是微乎其微的,原因中的原因,仍然是那种“开药方”式的研究旨趣,其惯性之强劲仍然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另,为减弱笔者些须的不安,试将题目改为“介入大众文化的两种路径”,approach之谓也。

[2] 在一次非正式的、短暂的课题讨论会上,北京广播学院的陈卫星教授对批判理论的引介显露出一定的担忧,认为在我们目前传播体制尚未完善,媒体自主自律远远不足的情形之中过多地介绍对大众文化(包括大众传媒)的批判性论述,会不会抑制了我国媒体的发展。这应该是代表了我国新闻传播学界相当一批学者专家的意见和看法。

[3] 在英国文化研究的学统之内,无论是以雷蒙·威廉斯、理查德·霍加特和E.P.汤普森为代表的文化主义还是霍尔为代表的结构主义,都和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没有直接的联系。只有政治经济学派的尼古拉斯·加纳姆直接是在法兰克福学派创造的术语“文化工业”的概念基础上开始其理论工作的。到了九十年代,仍然主要是传播的政治经济学派中的人物(还有从事政治理论研究的学者)开始重视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概念和威廉斯“文化共同体”的含义的内在联系了,并在此基础上展开了新一轮的媒介和民主、公共领域和公民身份的讨论。参见詹姆斯·库兰,《对媒介与民主的再思考》,彼得·达尔格伦,《媒介,公民身份和市民文化》,均收录于詹姆斯·库兰和米切尔·古尔维奇,《大众媒介和社会》,第三版,伦敦:阿诺德出版社,2000年。

[4] 马丁·杰伊,《法兰克福学派史》中译本,P44 ,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

[5] 同上,P29-30

[6] 同上,P214

[7] 同上,P220-21

[8] 这是本雅明创造性使用的一个比喻性概念,稍后详述。

[9] 马丁·杰伊,《法兰克福学派史》中译本,P221 ,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

[10] 霍克海姆和阿多诺,《启蒙辩证法》中译本,导言第2页,洪佩郁、蔺月峰译,重庆出版社,1993年。

[11] 阿多诺,《再论文化工业》,收录于保罗•莫利斯和苏•索纳姆,《媒介研究读本》,第31-37页,爱丁堡大学出版社,1999年。

[12] 尼采,《朦胧的偶像》,载于《尼采全集》,第8卷,第136页。转引自霍克海姆和阿多诺,《启蒙辩证法》中译本,第144-145页。

[13] 霍克海姆和阿多诺,《启蒙辩证法》中译本,第113页。

[14] 霍克海姆和阿多诺,《启蒙辩证法》中译本,第137页。

[15] 利奥·洛文太尔(法兰克福学派中一个不太出名的成员),《文学,通俗文化与社会》,第11页,加利福尼亚:太平洋图书出版社,1961年。转引自约翰·斯道雷,《文化理论与通俗文化导论》,第145页,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

[16] 赫伯特·马尔库塞,《单面人》,第26-27页,伦敦:斯菲尔出版社,1968年。转引自约翰·斯道雷,《文化理论与通俗文化导论》,第146页。

[17] 丹尼斯·麦奎尔,《麦奎尔的大众传播理论》,第四版,第95页,伦敦:圣贤出版社,2000年。

[18] 参见阿多诺《否定的辩证法》导论,张峄译,收录于陈学明主编,《二十世纪哲学经典文本》之《西方马克思主义卷》,第182-233页,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

[19] 引自托尼·贝尼特,《媒体理论与社会理论》,见米切尔·古尔维奇等编,《文化、社会与媒体》中译本,第59页,台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0年。

[20] 其实这种精英式的态度始自马克思本人。格雷厄姆·莫多克在《重建倾圮之塔:当代传播和阶级问题》一文中,引述了一段有关马克思的文化趣味的逸事,原文如下:“马克思一位志趣相投者的妻子是这样逗弄马克思的,说她不能把一个具有如此贵族趣味的人和他在著作中所预测的平等社会很贴切地联系在一起,马克思则足够真诚地回答道:‘我也不能’。马克思说他虽然确信‘那样的时刻会到来……届时我们离得远远的就是了’。详见詹姆斯·库兰和米切尔·古尔维奇合编的论文集《大众媒介和社会》,第11页,伦敦,阿诺德出版社,2000年。

[21] 出自本雅明的《历史哲学论文集》。转引自理查德•沃林,《文化批评的观念》中译本,第17页,张国清译,商务印书馆,2000年。

[22] 原意为“气味”“气氛”,本雅明用来描述过去的艺术作品诞生时的具体时空所赋予艺术作品的原生性、独一无二性和本真性(authenticity)的术语。详见,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收录于达勒姆和凯尔纳,《媒介和文化研究:关键著作选》,第48-70页。牛津:布莱克威尔出版社,2001年。

[23] 霍克海姆和阿多诺,《启蒙辩证法》中译本,第120页。

[24] 赫伯特•马尔库塞,《五个讲座》,第64页,伦敦:阿兰巷出版社。转引自托尼·贝尼特,《媒体理论与社会理论》,见米切尔·古尔维奇等编,《文化、社会与媒体》中译本,第56页,台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0年。

[25] 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见达勒姆和凯尔纳,《媒介和文化研究:关键著作选》,第51页。牛津:布莱克威尔出版社,2001年。

[26] 同上,第53页。

[27] 参见达勒姆和凯尔纳,《媒介和文化研究:关键著作选》,第63页。牛津:布莱克威尔出版社,2001年。

[28] 本雅明的拯救对象是人类,因为他认为“现代人的不断无产阶级化和大众的不断形成是同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所以不论阶级,群众已经是当代社会的主体了。因而,他的“政治”,也非存在阶级和集团之间的,而是与审美阶段相对立的一个新的人类阶段,这种新的阶段的首要任务就是为大众的生活方式取得合法性。与雷蒙威廉斯的共同文化真是不谋而合。见达勒姆和凯尔纳,《媒介和文化研究:关键著作选》,第63页。牛津:布莱克威尔出版社,2001年。

[29] 有关英国的文化-文明传统以及威廉斯和利维斯主义之间的关系,详见杨击,《雷蒙·威廉斯和英国文化研究》,《现代传播》2002/3。

[30] 理查德•霍加特,《识字的用途》,第132-1688页,伦敦:企鹅出版社,1958年版,1992年重印。

[31] 同上

[32] 参见杰姆•麦克盖根,《文化民粹主义》中译本,第57页,桂万先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

[33] 格雷默•特纳,《英国文化研究导论》,第46页,伦敦和纽约:劳特里奇出版社,1996年。

[34] 理查德•霍加特,《识字的用途》,第247-248页,伦敦:企鹅出版社,1958年版,1992年重印。

[35] 同上,第250页

[36] 参见杨击,,《雷蒙·威廉斯和英国文化研究》,《现代传播》2002/3。

[37] 霍克海姆和阿多诺,《启蒙辩证法》中译本,第118页。

[38] 引自雷蒙•威廉斯,《作为一个教学科目的电影》,1953。转引自约翰·西金斯,《雷蒙•威廉斯读本》,第5页,牛津:布莱克威尔出版社,2001年。

[39] 引自雷蒙•威廉斯,《文化是平常的》,1958,见约翰·西金斯,《雷蒙•威廉斯读本》,第24页,牛津:布莱克威尔出版社,2001年。

[49] 《文化与社会》中译本,第378-379页,译文略有改动。

[41] 斯图亚特•霍尔和帕迪•华奈尔,《通俗艺术》,第38页。转引自格雷默•特纳,《英国文化研究导论》,第67页,伦敦和纽约:劳特里奇出版社,1996年。

[42] 斯图亚特•霍尔,《作为媒介的电视及其和文化的关系》,1971年,第113页。转引自格雷默•特纳,《英国文化研究导论》,第69页,伦敦和纽约:劳特里奇出版社,1996年。

[43] 参见注28。

[44] 《文化与社会》第1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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