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大学的兴起:一项自助图书馆的社会学考察
中图分类号： G250.7;G252 文献标识码： A DOI： 10.11968/tsyqb.1003-6938.2015120
The Rise of the Street Corner University： A Sociological Investigation of the Self-help Library
Abstract The self library is significant innovation facilities and space over the past decade.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self-help library from the sociological view and finds that： the self library playing the role of the street corner university in the community; widely extending to the city by the mode of McDonaldization; having a great future depending on the government's public cultural policy and the continuous improvement of self library
Key words public library; self-help library; McDonaldization; street corner university
1 引言
暗夜里，从遥远的太空俯瞰地球，这个人类栖居的大地像洒满了星光，灿烂耀眼。这些灿若星光的美丽地带就是我们所居住的城市。在这些城市之中，有一些公共建筑总是特别明亮耀眼，它们便是城市公共图书馆，而24小时自助图书馆则如点点星光洒落在城市的各个街角，共同成为了城市夜晚最美丽的风景之一。
城市24小时自助图书馆是新世纪十年以来图书馆职业重要的创新之一。中国各城市如东莞、深圳、张家港、佛山、南宁、沈阳等地区纷纷建立了24小时自助图书馆。台湾地区的24小时自助图书馆称为智慧图书馆，在台北的公园、捷运站、购物中心、街区、医院等地为社区居民提供服务[1]。美国在各州也建成了很多24小时自助图书馆，有的叫“快递图书馆”（Library express），有的直接取名为社区图书馆（Community library）。从24小时自助图书馆的主要形式来看，目前常见为两种：一种为图书馆ATM机，即自助借书站;另一种形式称为自助图书馆，通过实体空间以及图书检测、自助借还、监控、门禁等设备实现24小时开放。城市24小时自助图书馆作为一种甫一问世便得到广泛赞誉的城市设施和空间（它被誉为“城市书房”、“城市灯塔”），不仅取得政府支持和行业认同，而且被迅速地在世界范围内推广;当然，新服务方式的规模化推广也受到了质疑和批评。一些图书馆加大投入建设更多的自助图书馆，有些则持怀疑和观望的态度。无论是建设派抑或是观望派都面临着同样的疑惑：24小时自助图书馆对于城市居民的生活影响到底有多大，它的作用是什么？城市自助图书馆服务究竟是什么模式？它的发展方向是什么、未来趋向于哪里？本文将以城市24小时自助图书馆的实地考察以及通过有关全国各大城市自助图书馆新闻报道的调查分析为方法，并以社会学的视角重新审视24小时自助图书馆这一职业现象并尝试回答以上三个问题。
2 街角大学：自助图书馆的本质
自助图书馆林立在城市的街角，是居于人口稠密、商业繁华地带的城市公共图书馆向城市各个社区、街角延伸的触角。如果将公共图书馆喻为“平民的大学”，那么延伸至各个街角的自助图书馆就可以称为“街角大学”。Lister最早提出这一概念，他说，“本地的图书馆位于社区的中心，它扮演着街角大学的重要角色，能够提高教育和解决社会排斥问题”[2]。Judith Broady-Preston和Andrew Cox也在其《作为街角大学的公共图书馆：回到未来？》[3]一文中认为，在政治、社会与市场的多重因素影响下，公共图书馆的街角大学角色已经成为图书馆服务具有引领性的愿景（guiding vision）。那么，作为街角大学的自助图书馆究竟在社区中扮演什么角色，起到何种影响作用呢？主管英国图书馆事业的文化、媒体与体育部（DCMS）在其《新图书馆：人民的网络：政府的回应》[4]中回答了这个问题。
2.1 达成教育这一使命
教育使命是公共图书馆存在的重要理由之一，正如Berry所说[5]，“在当代社会，公共图书馆的教育使命比任何其他使命都更容易得到资助者的理解和认可”。街角大学的使命之一便是促进本社区居民的教育。无论是东莞、深圳还是其他城市，自助图书馆都被赋以建设“学习之城”、“阅读之城”的使命，这些使命正是自助图书馆教育功能的体现。以东莞图书馆为例，自助图书馆设立在市区、各个镇街，方便读者24小时享受到图书馆服务[6]。
“深夜十点半，市行政中心广场跳广场舞的人群基本散去，喧闹的广场渐渐进入夜阑人静状态。放眼望去，东莞图书馆南门的24 小时自助图书馆内依旧灯火通明，分外惹眼。在第一国际附近一家餐馆打工的小陈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径直来到了东莞图书馆，按下自助图书馆左手边的按钮，电动门自动开启，小陈信步走了进去，随手翻到一本《十万个为什么》，静静读了起来，一切是那么的熟悉。每逢晚上有空，不管多晚，小陈都会来这里坐坐，享受一段难得的阅读时光，因为这里是他的深夜书房。” 东莞常住人口约834万，其中80%的人口为非本地户籍人员。像小陈这样在东莞务工的青年人数众多，教育成为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但城市中心区的公共图书馆以及镇街图书馆辐射区域有限，服务能力有限，自助图书馆则成为延伸服务的最好补充。不仅如此，自助图书馆在为年轻人提供学习的空间与精神食粮时，同时也成为更多中老年人终身学习之所，这在同一则报道中提到的多年来一直在自助图书馆坚持学习的“老书虫”身上得到了验证。
2.2 促进社会包容
街角大学作为“城市灯塔”还起到促进社会包容的作用。DCMS发布的《未来框架》[7]中阐述了公共图书馆的社会包容使命。这一使命明确了公共图书馆在社区内的优势和各种服务：为社区提供安全、温馨、中立、面向所有人的空间，充当社区的公共港湾;通过信息服务和终身教育服务帮助弱势群体提高参与社会生活的能力;主动寻找图书馆的“非用户”，为之提供针对性服务;帮助社区居民建立共同的社区身份意识，减少社会排斥。24小时自助图书馆面向所有人，为所有人服务，既为本地户籍居民，也为城市外来人员，既为无家可归者也为残疾人等社会弱势群体服务;自助图书馆提供温馨的空间，24小时开放使用。
2.3 现代化
作为街角大学的自助图书馆既是现代社会的产物，其自身也是现代性的体现[8]。一方面，自助图书馆建立在无线射频、自助借还、远程监控、门禁、互联网等现代信息技术基础之上，另一方面，它又孕育与推广新技术，如无线网络通信技术、电子阅读技术。技术的发展与利用是衡量社会现代化的重要尺度，而自助图书馆则是图书馆职业对现代信息技术的综合利用。自助图书馆向街角的延伸，实质上是现代信息技术的延伸，街角的居民不仅能感受到24小时阅读的愉悦，同时也能享受到体验现代信息技术的乐趣。
2.4 提供公共服务
提供公共服务特别是信息服务是公共图书馆的重要使命之一。街角大学作为公共图书馆的延伸，也必然需要向社区居民提供相应的公共服务。尽管目前自助图书馆受限于自身空间有限且无人值守，但也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公共服务：如免费无线、电子阅览、电子图书阅读和下载、在线咨询、数据库访问等。对于社区居民来说，本地资源的访问与查询尤其重要，通过自助图书馆里的电子阅览设备便可以查询本地的各类信息，也可直接取阅陈列于自助图书馆内的本地相关读物。
3 自助图书馆模式：麦当劳化
近几年全国各地自助图书馆建设如火如荼，24小时开放的概念吸引各地政府与图书馆不断投入到自助图书馆的推广与建设行列中。尽管全国各个城市的自助图书馆各有各的特点，但从整体来看，无论是对自助图书馆概念的理解以及自助图书馆的技术实现，基本上不存在特别大的差异。这一方面是由于存在大量的技术引进与模仿，另一方面也是受制于技术开发的结果。从街角大学的广泛兴起及其模式来看，这一社会现象更符合社会学家乔治?里茨尔（George Ritzer）所说的“麦当劳化”[9]。麦当劳化（McDonaldization）是指一个社会经历着速食餐厅的特点的过程。乔治?里茨尔在其所著的《社会的麦当劳化》[10]一书认为，麦当劳化是理性化的过程，是指从传统思维转向理性思维和科学管理的过程。麦当劳化存在四个维度：高效率、可计算性、可预测性和可控制性。自助图书馆模式契合图书馆服务麦当劳化的四个维度。
3.1 自助图书馆模式的四个维度
自助图书馆是一种高效率的服务模式，“自助”这一概念便是建立在高效率操作这一基础上的，特别是自助ATM机，一般2分钟之内完成一次自助借还手续。除了自助借还，在自助图书馆内，一切都是自助完成，包括自助办证、自助导览、自助检索，甚至连灯光等设备也是声控的。自助图书馆的读者通过遵循事先设计好的程序而高效地运转。自助图书馆也是一种可计算的服务模式，如流通统计、在线点击、下载次数、资金投入、入馆人数、资源总量、设备与空间等，从空间、资源到服务，无一不可以精确地计算。自助图书馆同时也是可预测的，辐射区域内的用户人数、服务峰期、受欢迎的资源、读者流量、服务投入与成本，都在可预测的范围。自助图书馆的可控性则更明显，建立自助图书馆的信息技术都体现了可控性的元素，特别是智能门禁和远程监控，同时在资源提供、服务内容与项目也体现了这一维度。
3.2 自助图书馆模式批判：理性的非理性
麦当劳化的自助图书馆体现了理性的原则，高效率、可计算、可预测、可控制，它接受城市中心公共图书馆的管理，整体上构建了一种自上而下的科层制官僚体系。在这个体系中，每一环节都被精确地设定了，效率是这个体系唯一强调的原则。自助图书馆理性的一面导致了图书馆服务积极的变革，这种变革体现在以下方面：更多的人获得了更多的图书馆服务;人们突破了时间障碍而获得图书馆服务，可以在夜间享受图书馆服务;服务方便快捷;那些工作时间长没有多少空闲时间的人能够获得高效的图书馆服务;在一个快速变迁、陌生的世界中，麦当劳化的图书馆服务空间给人提供相对稳定、熟悉与安全的环境，能给人以心理安慰;不管何种性别、族群、性取向或社会阶级，都得到同等的待遇;更流行的读物可以更快地传播给其他社会中的人们。
麦当劳化的自助图书馆服务也带来非理性的一面，高效率、可计算、可预测和控制的每一个元素都可能带来非理性的后果。高效率也可能造成低效率的后果，在一些自助图书馆前甚至出现了排长龙的情况;规模化建设自助图书馆的成本高，缺少投入与产出的准确分析;自助图书馆存在同质化的倾向，一个中心馆设计与管理的自助图书馆大同小异;技术门槛过高;非人性化的一面则更遭诟病：冰冷的机器、设备故障不能及时维修、缺少专业的指导。
4 自助图书馆的未来
尽管未来难以预测，但跳出当前情境并以更宏观的社会、政治与历史视野重新打量自助图书馆这一社会现象时，可能会消除职业的盲点和扫清未来学的迷雾。
4.1 社会分析 麦当劳化的自助图书馆是信息社会的产物：它以现代信息技术为基、以传播知识为本、以高效服务为魂。信息社会中的公共图书馆职业处于两种力量的较量与冲突之下，一方是现代性的力量，另一方则是现代性的反思力量。自助图书馆践行图书馆职业核心价值，是现代性力量的体现――它达成教育使命、传播知识、培育社会阅读氛围、促进社会包容、实现社会公平与正义的重要使命。然而，自助图书馆也同样需要现代性的反思：以城市公共图书馆为中心的科层制官僚体系或多或少制约了自助图书馆的活力;同质化的自助图书馆设计过于千篇一律，缺少特点;自助图书馆无处不在的监控会让用户感觉身陷藩篱而缺少温馨和自由;自助图书馆以通俗读物为主的阅读推广也助长了流行文化的盛行。当然，与后现代主义激进派的主张不同，反思现代性主义者则持乐观的态度，认为公共图书馆职业中存在的问题（如自助图书馆）可以在批判与反思的基础上不断改进服务或重构新服务。
4.2 政策分析
本世纪初十年来的图书馆职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与中国经济的繁荣与政治民主化的进程是一致的。中国政府努力通过社会政策、资金投入、法律保障等多种手段不断促进公共图书馆事业的建设与发展。中国政府发布多份重要文件推动包括公共图书馆在内的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如十二五规划中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表述、《国家“十二五”时期文化改革发展规划纲要》、《文化部“十二五”时期文化改革发展规划》、《全国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十二五”规划》、《关于加快构建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意见》等等。规划与政策的出台、经费投入的加大迅速促进了公共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其中城市公共图书馆构建基于区域的本地图书馆服务体系如总分馆制取得的成效尤为显著。自助图书馆的迅速推广使用正是基于这一政策背景下的实践行动，它使得图书馆服务延伸区域更为广泛，服务方式更为多样。从中国的社会与经济发展的进程来看，推动文化服务体系的建设还将是中国政府致力继续完成的重要任务之一。另外，中国政府正在推动的农村城镇化也必然会催生新的公共文化服务需求。因此，从“未完成的现代性”这一职业使命[11]以及正在增长的需求这两个趋势来看，公共图书馆服务的新增长点是可以预期的。毫无疑问，自助图书馆的推广与普及将会成为解决公共文化服务向城郊、城镇延伸的优选方案之一。
4.3 历史比较分析
回顾上个世纪70年代，英国的社区图书馆事业（community librarianship）和中国目前自助图书馆的推广一样，也致力于解决社区居民的阅读需求和信息服务[12]。英国图书馆的社区事业源于图书馆员试图打破公共图书馆主要为中产阶级服务这一现实的尝试，他们努力通过各种方式深入到工人和弱势群体中去，图书馆建筑和服务也逐渐向更底层的社区延伸。比较这两个相似性的图书馆运动对于思考自助图书馆的未来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当然，英国的图书馆社区运动最终以失败而告终，其中失败的因素尤其值得目前自助图书馆的推广运动借鉴和参考：任何大规模的职业运动都与政府的政策、经济发展的整体社会环境息息相关，社区图书馆事业的兴起是英国执政党工党建设福利国家的时代，但工党执政时期保守的经济政策以及过多的政府责任导致政府的公共支出无法满足公共事业的发展，使得社区图书馆事业成为无水之源。与失败的英国福利主义政策不同，反观中国新世纪以来的经济发展与社会政策，政府强调国家在福利提供方面的基本职责，同时以市场为主要机制，并注重发挥社会、社区、家庭乃至个人等各方面的力量，以实现国民社会福利最大化的模式。由此可以预期，只要政策保持不变，自助图书馆运动或其他向社区延伸服务的图书馆创新模式都不会停止。
5 结论
自助图书馆是城市公共图书馆向社区的延伸，是街角的大学。它以高效率、可计算、可预测、可控制的麦当劳化模式成为影响社区居民日常生活的重要设施和空间。越来越多的城市引进自助图书馆设备和技术并以城市公共图书馆为中心打造规划合理的城市公共图书馆服务体系，这符合目前中国的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的需要。但通过自助图书馆的社会学考察，我们也发现，自助图书馆的运动既有符合社会发展的理性的一面，同时自助图书馆本身也存在着一些非理性的因素。未来的自助图书馆建设需要在反思的基础上，以更“去麦当劳化”的服务模式向更多的社区不断延伸[13-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