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杰克逊电影中的虚拟现实主义
对于中国电影而言，新西兰导演彼得?杰克逊无疑是一个极有借鉴价值的学习对象。与业已成熟多年的美国好莱坞不同，杰克逊立足于电影基础薄弱的新西兰，能敏锐地察觉到时代演进的趋势，在缺乏资金与技术的重围下最终建立起自己的电影王国。其所摄制的《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三部曲以及《霍比特人》（The Hobbits）三部曲，更是在艺术性和商业性上取得双赢的杰作。[1]甚至还带动了杰克逊家乡新西兰的旅游业，也是在《魔戒》系列电影后，彼得?杰克逊在惠灵顿所打造的堪与好莱坞分庭抗礼的“惠莱坞”（负责电影后期特效制作的维塔数码公司与负责道具和服装制作的维塔工作室），成为业界的一个标杆，并在电影运作周期结束后还始终源源不断地依靠发行电影周边、吸引游客等方式创造利润。这对于也几乎是白手起家的中国电影来说，无疑是一个亟须被复制的奇迹。
而细察彼得?杰克逊的电影不难发现，无论是在影像创作还是在投影方式上，他所摸索到的最适合自己的道路便是虚拟现实主义的艺术思想与创作方法。虚拟现实主义在电影中的运用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指的是在正常的反映客观事物的现实主义设置过程中加入计算机生成的虚拟图像，蓝幕键控技术与激光影像扫描为这种“不真而真”的视觉效果奠定了可行性，《星球大战》（Star Wars，1977）、《未来世界》（THX 1138，1976）等以科幻为主题的电影便是这种虚拟现实主义的首批尝试者，这些电影对技术神奇的运用深刻地影响了当时年轻的史蒂芬?斯皮尔伯格、詹姆斯?卡梅隆以及彼得?杰克逊。在后来杰克逊的电影之路中，他的探索可以分为三个阶段：邪典时代、《魔戒》时代和转型时代。这三个时代无不渗透了他对虚拟现实主义的理解与运用。
一、“前《魔戒》时代”：彼得?杰克逊
邪典电影中的虚拟现实主义在彼得?杰克逊的电影事业刚刚起步之时，他拍摄的几部小成本影片可以被归之于“邪典电影”，这些电影都涉及大量的暴力情节。以至于人们疑惑杰克逊究竟是对这一类型的电影有着浓厚的兴趣――事实上杰克逊本人确实对《活死人黎明》（Dawn of the Dead，1978）系列电影、《鬼玩人》（The Evil Dead，1981）系列电影、《活跳尸》（Re-Animator，1985）系列电影等充斥着恐怖元素的电影兴趣盎然，抑或只是一种吸引外界注意的手段。而杰克逊对此的解释是他当时所拥有的预算十分有限，由于新西兰本身条件的限制，加之杰克逊还未暴得大名，他在电影的拍摄中不得不克服许多困难，如无法起用大牌的演员，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像样的剧本。在这样的条件下，为了能保证自己电影事业的可持续发展，杰克逊不得不摸索观众的口味而独辟蹊径，依靠一些血腥暴力的恐怖片来吸引外界注意，从而成功进军商业电影。
一言以蔽之，杰克逊所面临的尴尬是一种时间上的生逢其时和地点上的天公不作美。就地点而言，信息量与世隔绝的特征使其并没有接受过正式而良好的电影教育，去美国学习电影拍摄与制作对杰克逊而言难如登月。而另一方面，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视觉特效技术飞速发展，为杰克逊打开了一扇大门，他敏锐地意识到电影的发展方向将归之于视觉效果产业发展的程度。在这一时期，他所拍摄的最为重要的电影当属《罪孽天使》（Heavenly Creatures，1994），几乎与此同时，以电脑技术制作的《终结者2》（Terminator 2： Judgment Day，1991）和《侏罗纪公园》（Jurassic Park，1993）等影片都引起了巨大轰动，而一向主业为传播和娱乐的巨头时代华纳（Time Warner）也高调宣布将和远程通信公司（TCI）合作开发新千年信息高速公路所需要的软硬件标准，娱乐业与有线经营商的联系空前紧密。这无疑对于全球电影界来说都是一个新时代来临的宣告。因此尽管杰克逊所拥有的预算仅有不到三百万，他本人也只是一个只会收发邮件的电脑盲，但杰克逊还是倾尽全力，购买了一台计算机和一些相应的软件，在影片中，用数码技术为观众塑造了一个梦幻的世界。
电影《罪孽天使》是根据真实案件来改编的，案件背后反映出来的也是现实社会中存在的问题，可以说本身就有着坚固的现实主义基础。然而纪实绝不是杰克逊想要达到的目的。在挖掘案件背后的隐情时，杰克逊浓墨重彩地再现了一种虚幻感。主人公波林?帕克和朱丽叶?休默是两个当时年仅十几岁的中学女生，敏感而冲动，本身就是极其容易产生各种反逻辑、非理性、梦幻或荒诞的念头的人物，由于她们之间发展出了不为世俗所容的同性爱情（而这种爱情又显然不是成年人的女同性恋关系），这种扭曲的关系进一步促使她们产生了各种不正常的想法。在她们互通的信件中，她们为自己营造出了一个虚拟而完美的世界，基督教的势力无法干预她们如胶似漆的爱情。杰克逊就用特效再现了这个天马行空的，诡异而浪漫的心理世界，如高大的城堡，翩翩起舞的朱丽叶等，从中已经可以看到杰克逊为后来的《魔戒》做的艺术准备。然而帕克与朱丽叶的这种幻想打造出来的世外桃源毕竟是脆弱的，在成人的粗暴干涉下，她们最终走上了犯罪的不归路。由于杰克逊在用充满戏剧性和诗意的叙述方式与奇幻的画面讲述一个合情合理的现实题材的故事方面展现了巨大天赋，他斩获威尼斯银狮，直接促成了《魔戒》的投拍。
二、虚拟现实主义下的《魔戒》王朝
在2005年杰克逊成功将童年的挚爱《金刚》搬上银幕后，打造《魔戒》王朝的最后准备亦已完成。事实上，后来拍摄的《霍比特人》系列其实也可以归于《魔戒》王朝中。这六部电影标志着彼得?杰克逊的虚拟现实主义探索踏上了正轨。[2]对于杰克逊本人而言，原著对他的影响很大，作者托尔金所塑造的中土世界由于体系的严谨完备几乎可以被认为现实存在的，《魔戒》系列似乎不是小说而是托尔金挖掘到的羊皮纸上失落的“史料”。然而由于原著毕竟是一部魔幻色彩浓重的小说，杰克逊既需要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再现”一个可信度很高，而原本不存在的庞大世界，使得观众能投入地沉浸在这个世界中而不受审美距离的影响，又需要用虚拟技术来保证艺术效果中强烈的虚拟性和刺激性，这种对于技术的拿捏必须恰到好处，以避免电影心有余而力不足或用力过猛，杰克逊本人曾经直言自己并不需要所谓好莱坞式的奇幻片设计风格，而是要一种真实感，因此在摄制之初杰克逊就对工作人员强调要将《魔戒》当成是真实的历史来拍，例如在服装设计上，杰克逊要求设计出的必须是真实可行的古代服饰，而在场景的重建上，杰克逊一再强调这是对已荒废的历史遗迹的“复原”。从影片上映后经久不衰的感染力以及业内良好的口碑来看，杰克逊无疑是成功的。 首先是在平面设计概念上，杰克逊和他的团队创造了各种细致而独特的风格。尽管托尔金在原著中对各个中土种族和文化有着详细的介绍，但是要真正地使一切具象化，搬到银幕上并让观众感到别开生面又熟悉而亲切并非易事。矮人族的文化特色要能与刚铎人、精灵人产生截然不同的艺术效果，使观众一目了然。包括人物服饰的剪裁，武器与盔甲的设计和搭配，配合以人物武打时的动作都要符合这个种族的基本面貌。同时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建筑也要能够明显区分开来。甚至要达到让观众只看到一把武器或者是建筑的一角就可以明确地分辨出这是那个种族文化下的产物的效果。这就意味着设计人员必须要画出大量的标志性图案。而且在动辄以数千年记载的中土世界中，美术设计必须要彰显出文化源远流长的沉淀之感，尽管建立这个世界的努曼诺尔人已经不复存在，但是这种数千年流传下来丰富的文化内涵必须得以体现。以矮人族的建筑风格为例，方形是主要形状，这可以象征矮人性格中的严肃、固执与坚定。而在影片中，索林的祖辈与父辈正是因为这种固执而得罪精灵王瑟兰迪尔，招惹地底的火龙史矛革以至于亡国，而也正是在这种固执的影响下索林才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带领13个矮人复国成功。从外形来看，矮人身材矮壮，肌肉虬结，充满力量感，而精灵就充满了诗意，外形美丽优雅，线条柔和。这种设计风格也是对于两个种族不共戴天的一种烘托，从而更好地反衬了日后合作的可贵。
其次是在动作特效方面。《魔戒》六部曲并不草率地强迫观众接受一个世界，而是将一个存在于欧洲有文字记载之前的世界真实地进行呈现，这种令人咋舌的真实感需要一部电影有着林林总总各司其职的部门，同时这些部门最后呈现的出的作品却要保持着惊人的一致性，让从没接触过原著小说的观众也能很好地融入整个中土世界中。一方面，各大军团之间的打斗是虚拟的，千军万马，颓然倒地的山一般的猛犸象，在投石机的摧毁下碎石飞溅的城墙，等等。但是另一方面，这种动态场景势必在空间感上是真实的，而不能让感官刺激压倒叙事，让娱乐元素大于影片的信息元素。以《魔戒：国王归来》中罗翰骑士和兽人大军重逢一幕为例，决定这一系列镜头的依然是真人打斗，三维模拟镜头在其中起到的是辅助作用。观众并不会因为视觉奇观而晕眩和迷惘，而只会为罗翰骑士的视死如归而感到震撼。在虚拟现实主义中，影像和现实之间需要保持一种“亲近”关系。影片中的精灵王子莱戈拉斯有着过人的本领，在第三部中在佩兰诺平原上亲手格毙一头巨大的猛犸象是莱戈拉斯的重要功绩之一，此处主创们不仅精确计算了虚拟空间中白城、佩兰诺平原的面积与战场上人数的比例，在二级动态特效的帮助下，工作人员甚至可以随意挑选画面中的一匹马进行修改，对人群单独或群体进行移动。因此莱戈拉斯在冲杀之中的人仰马翻画面都得以逼真地呈现。
三、“后《魔戒》时代”：彼得?杰克逊
转型电影中的虚拟现实主义毫无疑问，《魔戒》三部曲使得彼得?杰克逊名利双收，他从此以后基本上无须再为了技术限制与资金瓶颈而感到无法施展拳脚。接下来杰克逊所谋求的一是个人兴趣的实现，二是在艺术上的进一步探索。他成功地将一本自己喜爱的畅销书改编成了奇幻惊悚剧《可爱的骨头》（The Lovely Bones，2009），并担任了讲述两个文明之间战争的科幻电影《第九区》（District 9，2009）的制片，可以看得出，虚拟现实主义路线仍然为杰克逊所青睐。《魔戒》所打下的扎实基础和积累的艺术经验使得杰克逊更加驾轻就熟。
在变革面前，彼得?杰克逊等导演能够完美地将技术与人文情怀结合起来，使电影对观众的震撼达到了超越视觉表象的程度，这种路线的实施不仅能够呈现给观众前所未有的虚拟世界，也可以赋予以现实世界为主题的电影特别的生命与动力，对于一贯不擅长拍摄奇幻以及魔幻的中国电影来说，空白正是值得开垦的沃土，虚拟现实主义对中国电影未来的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启迪意义。
[基金项目] 本文系河北科技大学博士科研启动基金项目（批准编号：QD20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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