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建设顺序论辨析
张紧跟，中山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副教授、博士。（广州：510275）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12（ZD040）、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项目（12YJA810019）
近年来，有学者在谈及中国的民主建设时，提出了一种关于经济发展、社会建设与民主建设的发展时序论，即主张先搞经济建设，再搞社会建设，最后再搞民主建设。甚至还有论者提出了一个具体的时间表，即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30年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进入新世纪之后应该走向“以社会建设为中心”，未来才是民主建设条件成熟的时期。毋庸质疑，经济发展与社会建设是发展“优质民主”的基本条件。但是，经济发展与社会建设的顺利推进却无法离开民主建设的支持。因此，民主建设顺序论虽然意识到经济建设与社会建设对于民主建设的重要性，但却割裂了三者之间的内在联系。基于此，笔者认为，应该辩证地看待民主建设顺序论，应该在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加强社会建设的同时深入推进民主建设。
民主建设离不开经济建设与社会建设
民主政治的发展，虽然不能以经济社会的发展条件为唯一依据。但是，民主作为一种政治上层建筑，它总是受一定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所制约。这是因为：只有在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上，个人自由在公民社会和公共空间内得到相当发展，社会正义得到适当维持，政治民主才能够真正实现。因此，民主建设不可能一蹴而就。
一方面，市场经济发展能够促进民主建设。研究者一般认为，经济发展并不能直接促进民主政治的产生，而是通过教育普及、财富增加与中产阶级兴起等中间变量来间接地促进民主政治的产生。不过，尽管我们不能假定经济发展一定就会带来民主政治，一个国家的历史、传统、文化、外部力量的影响，以及领袖人物的行为都会在某一特定的情况和时期推进或阻碍民主化进程。[1]但市场经济发展作为政治民主化的先决条件，已经为许多国家的政治发展实践所证实。
首先，市场经济发展有利于促进民主基本原则的形成。现代民主政治都强调自由、平等等基本原则， 而这些基本原则的产生都与市场经济发展有着内在关联。市场经济以等价交换为基本原则， 从根本上否定了血缘、门第等的差别， 这决定了市场主体之间在地位上的平等关系， 因为“交换主体只有承认双方的平等权利才可能分享创造的主动性”[2]。同时，市场经济是以市场主体的自愿交换为基础， 市场主体可以自由表达个人意志， 其行为完全是自由选择的结果。社会成员在经济层面的平等与自由， 客观上必然造成一个平等和自由的社会环境， 从而为政治领域的平等和自由奠定了坚实基础。
其次， 市场经济发展有利于培育现代民主的主体。公民是现代民主的主体，主体得不到发展和成熟， 是没有任何民主可言的。随着市场经济发展， 一方面人们的主体意识日益觉醒而逐渐变成具有独立性的人， 市场经济的利益驱动动机则使人们培养了积极进取的精神， 市场经济还推动着人们去掌握先进的文化科学知识而逐渐摆脱愚昧无知[3]；另一方面， 市场经济发展为公民提供了进行现代政治素质训练的天然场所， 提高了公民的民主政治素养。而公民具有了主体意识， 具备了相应的民主素养， 民主政治也就获得了成熟的主体。
再次， 市场经济发展有利于推动政治体制的民主化。市场经济的建立过程， 本质上是经济体制变革与转轨，是要实现从专制经济向自由经济的转变；而由于经济体制与政治体制之间内在的逻辑联系， 也必然会推动着政治体制变革。市场经济所强调的竞争、法制等规则， 对责任政治、法治政府等的内在要求，不可避免地推动着政治体制的民主化， 以便为经济发展提供基本的政治保障。
另一方面，社会建设能为民主建设奠定社会基础。社会建设的基本要义在于有效制衡国家权力和培育与发展公民社会，而现代民主的基础就是要建立一个高度健全的公民社会。因此，尽管我们不能假定公民社会发展必然导向民主政治，但发达的公民社会的确是实行和保持民主政治的重要条件。以致怀特认为，“公民社会思想在任何关于民主化的讨论中都处于中心地位，因为它提出了社会力量在限定、控制国家权力并使之合法化方面发挥的作用这一主要问题”[4]。
首先，公民社会是民主稳定运行的社会基础。民主的本质在于公民通过对其代理人的有效制约来实现政府行动遵从民众的意愿， 正是独立于国家控制之外的公民社会构成了对政府的强有力制约。不仅如此，国家也可以通过公民社会对公民行为进行引导， 消解公民与政治国家之间的冲突， 从而避免公民与政治国家直接对抗下可能出现的暴力，以及由此带来的秩序破坏和传统断裂。近年来，肯尼亚、黎巴嫩、孟加拉、菲律宾、格鲁吉亚、斯里兰卡、尼日利亚等发展中国家危机频繁、动荡不止的经历也表明：在公民社会发育未成熟的背景下，贸然启动竞争性选举的政治民主化改革，往往会走向狂热的非理性民粹主义，最终导致民主失败。
其次，公民社会有助于促进公民有序政治参与。第一， 公民社会有助于提高公民的政治参与技能。第二， 公民社会为公民利益表达提供了多种途径和形式。第三， 公民社会可以成为沟通政府、市场与公民的一个重要中介物， 形成政府、市场与公民的良性互动， 这对于缓解和协调政府、市场与公民三者之间的利益和矛盾， 实现公民有序政治参与来说是不可缺少的。
再次，公民社会有助于培养公民的民主意识。民主政治的有效运作需要其社会成员培养宽容、理性的现代民主精神，并接受民主、平等、公正的观念。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遗毒，使得广大民众缺乏现代民主参与者应有的独立品格；建国后相当长时期里“运动式民主”及动员式参与等做法，又使广大民众形成了“政治冷漠”。事实上，只有不断进行民主的实践，也只有通过有效的自觉式参与才能逐渐培养民众的民主意识。而公民社会就是免费的民主大学校， 公民可以从中学到团体生活的理论，学会用谈判、协商和妥协去化解矛盾，并培育人们在更高层次、更大规模上参与合作的资本。因此，公民社会有助于公民积淀民主观念， 养成民主习惯。 当前，中国社会建设领域的矛盾和问题愈益凸显，推进社会管理及其创新的任务愈益迫切。一定意义上说，中国的变革与发展已经进入了以加强和改善社会管理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新的历史阶段。社会建设的本质意义就是要协调好各种社会关系，最终实现政府、社会与民众的良性互动。加强社会建设的过程同时也应该是深化民主建设的过程，社会建设的基本要义就是通过建立民主的制度框架，实现公平与正义，重建人与人之间的诚信友爱关系，由此得到一个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基于此，应该在深化社会建设中加强民主建设：一方面，充分发挥公民参与社会建设的基础性作用。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广大民众的主体意识、平等意识和参与意识不断增强，这是社会建设的强大原动力。因此，既要加强公民参与的相关制度供给，也要培育公民意识，把依靠公民参与社会建设的过程变成广大民众共享社会发展成果的过程。另一方面，培育和发展社会组织。这不仅有利于促进政府职能转变，而且还将促进政府与社会协同治理格局的出现，既降低政府的社会治理成本，又提高社会治理效益。更重要的是，社会组织的积极参与，还为民众理性表达利益诉求、合理维护自身权益、有序扩大政治参与，提供了重要的组织渠道。在新形势下，必须理顺政府与社会组织的关系，大力扶持和促进社会组织的成长，给社会组织以更充分的信任和更宽广的自主空间。
当前，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社会结构不断分化，人民民主意识不断增强，推进民主建设的任务越来越迫切。如果在政治上不能适时地推进改革，导致政治体制改革步骤与经济建设、社会发展进程相脱节，或者政治体制改革措施不能有效地解决旧体制旧机制的弊端，使新的正义的政治力量的形成和壮大赶不上腐败的政治力量的形成和壮大，那么经济改革与社会建设也将很难获得成功。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必须随着经济社会发展不断推进，确保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全面健康持续发展。
